第8章 藏匿8(2 / 2)

管事长向她身后的身影躬身:“请原谅,我原以为请你们两位就足以查出问题所在,但旁系的老人私下也向族长推荐了人选,收到汇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我无法擅自拒绝。”

“我猜一两个人太少,那些先生老眼昏花看不清是吧。”龙冷笑。

“抱歉……”

“茜茜,”她的同伴柔和地制止,“没关系,我借你的名头好了,就说我是你在族内的附属。”

茜茜莉娅一愣。

她的母族的确有这种说法,在龙的群落外生活着众多亚龙种,为了获取庇护与利益,常会选择投靠比他们强大,又格外看重权力的龙族,达成掌控与臣服的双向关系。

这样的约定通常会以一方死亡告终,多半是寿命短暂的亚龙种,子嗣如要继承,也需和对方再次表达意愿,得到同意再续结为附属;出门在外的龙族不乏有携带附属的,好侍奉与陪伴自己,只是比寻常主仆更要亲近一些。茜茜莉娅离开族群也有很久,现在想想,对这个说法居然很有些陌生。

“你确定么,”她伸手拉一拉同伴的帽檐,“你的犄角耳朵蒙混得过去,但其他方面还是——”

“拿我的精湛演技来补吧。”莫妮卡笑着帮她解开斗篷。

虽然在外游历时人多眼杂,龙族为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常显露特征,但与管事长通信时她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此刻大可摆在明面上,犄角和长尾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莫妮卡也揭下兜帽,睡醒不久的少女黑发蓝眼,面容姣好,发间伸出一对小巧的盘角,乌如深墨。

等到管事长为他们引路,莫妮卡压低了声音,冲茜茜莉娅敬职敬业地一摆手:“您先请,大人。”

龙大步越过她,很不领情,“想好你蹲大牢时要取什么代号了吗?”

“老实说,我还从没考虑过呢。”

“大发慈悲想一想吧,都他妈要和精灵共事了。”

“哈哈,赌一把嘛。”

“离开学院来这里也是赌一把么,我看胜率可不怎么高。”

莫妮卡回她一个俏皮的眨眼:“我们目的可不一样。你呢,是接受了艾莱希斯先生发布的委托,顺路来收集关于他哥哥的线索;我呢,答应艾莱希斯先生的请求是欠过他一个人情,而且根据他的描述,古堡的怪事闻所未闻,我现下研究的东西很有可能帮得上忙,我实在是想看看效果。”

“亲爱的茜茜,只要是为了实验数据,胜率就算是零也得提到一百,我当然要试试。”

茜茜莉娅能怎么样,她只能翻白眼。

“研究狂魔。”

巨门洞开,无声无息地张大血口,幽秘城堡向外乡人敞开了怀抱的瞬间,一阵平地而起的寒风呼啸而过,携带着业已腐朽和正在腐朽的陈旧气息拂过茜茜莉娅的肩头。

莫妮卡走在她身后半步远,问道:“感觉如何”

茜茜莉娅闭眼:“像走进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胸膛。”

管事长率领他们进入前厅,鞋跟叩在地板上清脆或沉闷,合着节奏缓慢地传去前方,无数扇重叠的门和交织的帷幕后,艾德雷斯蒙的族长正在深处的厅堂等待与他们的会面。

龙族走惯了山地和荒原,她习惯多数时候里抬头看见的都是云与天穹,高而深远,像倒悬的玻璃海,每一刻的蓝都在兀自流淌。所以现在这蓝被遮蔽得彻底,替换成砖石的黑与丝绒的红压在头顶,她便总觉得压抑,哪怕前厅足够空旷,容得下她用龙身在这里打几个滚。

我起码能滚上七八圈。茜茜莉娅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

这建筑想必是设计初就秉承非必要不外出的理念,规模之大,面积之广,几乎可称作一个微型的国家。光是一路走来看见的侧门便有二十道之多,不知通往哪一层,哪一间。不知何处开始脚下再没有声音,猩红的地毯铺遍了厅堂和走道,甚至是时高时低联通城堡的楼梯,一阶咬着一阶,楼道的挂画多是肖像,贵妇和伯爵隔着纸页与玻璃审视来者,那生动的笔触近乎跨越了数个世代逼近到他们眼前,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只听得见同伴的呼吸。

管事长笔直的背影走在最前头,熟稔地放慢步伐,让初次来访的客人习惯周遭令人窒息的沉默。

据说艾德雷斯蒙的族人生活在这当中,从不见太阳月亮,天顶画中凝固的星图就足够让他们仰望。在嫡系外延伸旁支无数,按照血缘远近进行结合已成传统,婴孩在子宫里血淋淋地挣扎,爆出第一声啼哭时就注定了宿命。

有些从生到死都与城堡息息相关,成为饱受期望的嫡系,所有人围绕着运作的核心,从属于古堡,到古堡属于祂,进行的乃是某种默认的家族仪式;有的则被早早定下价格,一生只会有一次机会踏出堡门,要作为会呼吸的筹码,在耀眼的盛装下一声不吭,被人扶进黑马车,慢慢走出去,而就算横遭不测或寿终正寝,骨骸仍然要由黑马车慢慢送回来;更多的呢,是组成了这个家族的同时又无关紧要的部分,是可复制粘贴的部件,摇篮和婚床在同一个房间,死后也会躺进狭小棺椁,金楠木,绣线菊,绕过盘旋的阶梯,送进地下至深深处的墓堂。

绝不离开,永不离开。

藏匿的艾德雷斯蒙。茜茜莉娅默念着这个称呼。藏匿自己,藏匿至亲,藏匿不可言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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