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6(2 / 2)

周叔在床边站了会儿,又调了调空调温度,关上卧室的灯,这才放轻声音爬上床。

感受到床铺另一侧塌陷下去,江至皱起眉头,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周叔很快睡着了,呼吸缓慢而均匀。江至保持一个侧躺的姿势太久,身体都有些发麻,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两下腿,睁开眼睛看着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也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楼上传来熟悉的轻快脚步声。

听着那声音江至猜测此时的沈呈未在做什么,或许口渴去厨房偷偷拿冰水喝,又或许在客厅翻找想看的书,对,他睡前还要去一次洗手间,亘古不变。

这脚步声是此时此刻唯一能让江至安心的事物,不知不觉困意袭来,眼皮子开始打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深眠。

他做了个梦。

一个人站在森林中,高大的树干,密密麻麻的树叶,阳光都难以透进来,地面是泥泞与杂草,潮湿的雾气混着泥土味把他缠绕在其中,他恐慌地想逃离这里,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虫子爬到他身上,从脚踝顺着大腿爬到胸口,他甚至看到了虫子颤动的触角,想伸手甩掉它,可自己双手也好像被束缚住,怎么也动不了。

他是被惊醒的,一睁眼还没从梦中的恐惧中脱离出来,双手下意识想抬起来挥舞两下,可酸麻的感觉让他没忍住轻声叫了一声。

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血流不畅,整个左侧身体都麻了,动一下就像有无数刀片细碎地划在皮肤里。

另一侧床铺已经空了,被子也叠好放在一边,也不知道周叔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江至在床上躺着缓了会儿,抻着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小闹钟,已经七点十分了。

今天阴天,外面雾蒙蒙的,看不到太阳,这让江至想起那个噩梦,他皱着眉头,脸色不愉,去浴室洗脸刷牙,出来的时候老妈喊他吃早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争执的原因,老妈一直神色复杂地偷看江至,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至没有理会,夹了只烧麦放进嘴里。

昨天不是老妈第一次打他。

前几年母子俩相依为命地过着苦日子,某天晚上老妈回到狭□□仄的出租屋,坐到沙发上愣神。

年幼的江至还没学会看脸色,他只知道自己那张考了58分的数学试卷要家长签字。

老妈每天早出晚归,还要躲着讨债的人,能吃饱饭就不容易了,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管他的成绩,哪怕江至考个零分回来,她也是看都不看直接签字。

可是那天她接过儿子递来的试卷,盯着那个红彤彤的分数看了半天,最后一根轻飘飘的稻草终于压到女人孱弱的肩上,豆大的眼泪落在试卷上,打湿薄薄的纸,崩溃的情绪突如其来,她发泄般将试卷撕了个粉碎,扔在儿子脸上,“这考的什么东西?天天在学校花那么多钱学了个狗屎,你有脸回家吗?和你爸一样不争气,都不是东西!我这一辈子都让你们姓江的害了!”

小江至吓坏了,泪眼汪汪地去拉老妈的手,“妈妈,你别生气,我错了。”

“滚开!”老妈看着江至那双和丈夫如出一辙的眼睛,长久以来的压力让她失去理智,一把推开他,看着又要凑上来的儿子,直接一巴掌甩在年幼的江至脸上,小孩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后脑磕在桌角,顿时就疼得哭出声来。

“别哭了,”老妈崩溃地冲他喊,“别哭了!你有什么脸哭?你就是个讨债鬼,从出生就开始害得我不得安宁,把我一辈子都毁了!你那死了的爹为什么不把你带走?去死,你也去死!”

小江至哭得撕心裂肺,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那里疼痛难忍,还伴随着湿漉漉的液体顺着头发落进衣领,他收回手,看着一手鲜红的液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疼,我脑袋疼。”

献血刺痛老妈的眼睛,让她终于找回些理智,紧张地蹲在江至面前,一手抱着他,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后脑勺,被献血浸湿的头发从指缝中钻出来,黏糊糊地很不舒服。

“儿子,对不起,对不起……”

“吃不下去就别吃了,这一口饭嚼半天咽不下去,看着就倒胃口。”老太太的声音拉回江至的思绪。

他后知后觉咽下嘴里的烧麦,闷头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江至回卧室的时候,还能听到老太太不满地唠叨以及周叔低声的斥责。

回到卧室他就后悔了,床上并排摆放的枕头让他怎么看都不顺眼,浑身都开始不自在,可出去又要面对老太太嫌弃的眼神。

这个地方真是没法待了!

上午九点多,压在天空中许久的乌云终于被闪电撕破,随着震耳的雷声,没多会儿便下起瓢泼大雨。

这个天气肯定不能出门了,原本打算带老太太去医院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

沈呈未下楼来找江至的时候,正巧被老太太撞见,难得见到她一脸和善,“这是楼上的小未?都长这么大了。”

“奶奶好。”沈呈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老太太冲他招招手,“进来玩儿嘛,别在门口站着。”

沈呈未倒是不介意和老太太聊会儿,但脚步还没抬起来,视线扫过江至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下了然,“不了奶奶,楼上烧了水,还开着火呢,我得赶紧回去,等空了找您聊天。”

“你爷爷不在家啊?”

“唉,他那性格您也知道,爱串门,一早就不知道去谁家了。”

“哟,那赶紧回去吧,开着火怎么能离人呢。”

沈呈未笑了笑,一把抓住门边的江至,“他我就先借走了,不瞒您说,天然气炉我只会开火,不会关火,我借他去给我关下火。”

不等看老太太信不信这蹩脚的借口,沈呈未拉着他就要走,江至差点儿被拽一趔趄。

“鞋!我还没换鞋。”江至收回自己的手,在玄关换下拖鞋,这才上了楼。

关于周家的事,以及江至对周家人的态度,沈呈未从来没有过多询问。哪怕有好奇,有不解,可他并不想去给江至徒增烦恼和压力,他只需要陪伴在一边,等着哪天江至主动开口,去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就好。

那天大雨从早下到晚一直没停,两人在三楼玩了一天游戏,江至连晚饭都是在沈家吃的。

沈呈未看着他磨磨蹭蹭地挑着碗里的饭粒,犹豫片刻,若无其事地说道:“要不这几天在我们家过夜吧?我床大。”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江至略一思忖,还是摇摇头,“不了。”

他担心老太太那口无遮拦的嘴指不定又说些什么。

沈呈未没再挽留,转移话题说些旁的话,但他没想到不过过了一夜,他就开始后悔没在这顿晚饭时坚持挽留江至。

大雨是在夜里停的,沈呈未被热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打开闷了一天的窗,雨后的凉意冲进房间,他折返回床上,伴随着舒爽的微风再度沉睡。

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出奇得好,以至于被窗外的争吵声吵醒时,他只慵懒地翻了个身,并没有陡然升起起床气。

“真是反了天了!白吃白喝好几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周奶奶尖利的声音有些刺耳,气急败坏的语气从窗外飘进来。

沈呈未霎时清醒,从床上跳下来,拖鞋都顾不上穿,趴在阳台上竖起耳朵,试图听见楼下的声音。

周叔声音低沉,试图劝慰母亲,但说了什么并不能听清。

“你别拉我!”老太太斥责,“我看这白眼儿狼今天是不是连我也敢揍?!”

沈呈未没再继续听下去,睡衣都来不及换就冲出家门,刚打开门就听见二楼防盗门一开一关,他从楼梯上探出头,就见一道身影逃离一般下了楼。

“江至!”沈呈未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趿拉着一双人字拖三步并做两步跟着冲下楼,四下一望,已经找不到江至的影子。

周叔也随之下楼,颧骨处有一处红肿,顾不上遮掩,满脸焦急,“小未,看到江至去哪儿了吗?”

沈呈未摇摇头,蹙起眉头,“周叔,到底发生什么了?”

周叔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原因,只拍了拍沈呈未的肩膀,“他平时很少出门,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你帮我找找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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