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生15(1 / 2)

天黑地白,风裹挟着沙粒卷向前方,渐渐淹没了脚印,菡萏就这么一直向走着,细沙滋进伤口,血将其染成红色,再慢慢如疤般结住。菡萏已然习惯了这痛楚,只不过这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一度让她忘记呼吸。

昨日的发生一切,于她而言恍如隔世,又一阵强风刮过,菡萏体力不支倒了下去,模糊间,她能感觉到沙子一点一点将自己覆住,可自己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抽身,久久才微微张口:“师傅......”只不过被呼啸的风盖住了。

“田田~”不知眠了多久,菡萏下意识地转了下眼珠,她拼命地想睁开眼,可黄沙已埋到脸了,只剩下左眼露在外面,迷迷糊糊中,远处似有一个白色身影,菡萏内心苦笑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

老者停在菡萏的身旁,鹅黄色的头带随风飘动,虽身处沙幕之中,白衣却丝毫未被沾染。看着那一缕粉发,他轻叹口气,施法将菡萏救了出来,她的身子已如枯槁,只剩下一丝真气吊着。他满眼心疼,将其收进广袖,一封信随之掉落,其上似被施了极强的封印术,但却见老者念念有词,轻轻一抹,便撕开了封口,上面是东篱的血迹,信中寥寥几笔:

拂溪老友,吾去矣。忆对中秋丹桂丛。

接着,血迹慢慢消去,凝结成一滴丹血,拂溪伸手接过,仰天叹道:“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刺骨的寒意袭来,菡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寒潭之中,四周都是洁白的石壁,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不见踪影,巨大的不安袭来,菡萏止不住地发颤,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她惶恐地望向洞门,却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彻底安下心来,只听一声略带哭腔的“拂溪”,菡萏便如坠进深潭,略带安心地闭上了眼。恍惚间,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小菡萏,别睡!只要你能渡过这一关,我什么都告诉你!想想你一路而来所谓何求?!菡萏!”

是啊,自己所求的只是一个真相罢了。“那先说好,不可以骗我哦......”

见菡萏昏死过去,拂溪赶忙将手中的十二青莲台抛到半空,五彩之光倾泻而下,轻柔地包裹着菡萏的元神,正如拂溪所料,融合的过程很顺利,原本冰冷的寒潭瞬时生机盎然,拂溪宽慰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渔鼓,哼唱起来。

元神归位,莲座开始发出刺眼的亮光,渐渐幻出人形,接着缓缓下沉,水中菡萏的躯体已然化成满池的荷花,拂溪站起身,注视着她安然沉入潭底,这才放心离开。

柔光透过莲叶的间隙照进来,菡萏睁开眼,白茫茫的一片,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手,忽然听见头上传来声响。

“......我不管,我也要收个徒弟!”菡萏小心贴近水面,静静听着。“你看啊,你有无违和流期跟着,依霞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深更甚,有个石头徒弟还不够,又收了只小蝴蝶!”

放翁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违他俩只是我的手下,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多创些术法。”

“也成,我最近正在琢磨,要是在锁魂阵中施招魂术,结果会如何,正好放翁兄你在,择日不如撞日,那就......”话音未落,放翁便拂袖而去。

东篱“嘁”了一声,顾自拖着腮盘坐在河边,脑子里飘过无数的想法,“唉~~”气鼓鼓地朝河里扔了个石子,溅出的水花惊了菡萏,“呀!”地一声探出了半截小脑袋,东篱循声看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哇~”

“咳咳......”再次睁开眼,仍是白茫茫的,菡萏似曾相识地打量完自己,便朝上游去,拨开荷叶,见四下无人,不远处又叠放着一套衣物,似是特意为她留的。菡萏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岸穿戴好,银粉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不觉浸湿了衣服。

“刚刚的是什么?”菡萏的头隐隐发痛,正在此时,拂溪走了进来,他一手别在身后,一手依在腰前,见菡萏已醒,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菡萏一抬头,过往幕幕显现,一股强烈的灼烧感涌到喉间,似有根烧焦的断木置于肺腑,烟气直冲鼻腔,她只得强忍着点点头,还不等对方开口,说道:“您说过的,只要我撑过来,会告诉我真相。”

拂溪颔首道:“随我来。”走出洞,菡萏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惊到,目及之处皆是崇山峻岭,云雾飘缈,虽不见河流,但潺潺之声不绝于耳,深吸一口气,皆是树木花草的芬芳。跟着拂溪来到山顶处的小亭中,远处通天的风暴沙瞬间将菡萏拉了回来,她不禁问道:“此处是沙幕?可是......”

“为何这里山清水秀,宛若仙境?”拂溪捋着胡子,泰然道,“能在这寸草不生的荒漠中辟出一片绿洲,龙元之力果然不可小觑啊!”菡萏大吃一惊,龙元!不是被绸缪?怎么会......菡萏正欲开口,拂溪讲道:“东篱所言非虚,她着实是你的师傅,当时你刚刚成形,便被她带了回来,吵着嚷着说要收你为徒,后来嘛,若是逢着她闭关修炼,我跟放翁便会照看你一阵。”拂溪轻叹一声,凝重的表情添了几分感伤,如此安谧的生活于他们而言本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菡萏更加摸不着头脑:“若当真如此,那他们为何说我杀了她,说我抢了她的内丹,说我是怪界的耻辱?!”见拂溪欲言又止,菡萏不禁后脊一阵发寒,回首间仿佛这一路都有双手推着她往前。

那一晚,当她拼命赶到时,眼前的景象成了其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对面树下的祭台上,钉着法力尽失的白虹,左右两人正生生将他的皮剥下,痛苦的呜咽声被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盖住,人们出奇地振奋,像是在见证一场正义的审判。看着那模糊的血肉,菡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无力地跪到地上干呕起来,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让人残忍到如此地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尚在凡间,还是早已身处炼狱!

菡萏丝毫没注意到眼角划过的那滴泪,她发疯似地向前冲去......

“之后呢?你干了什么?”拂溪低语道。菡萏呼吸变得急促,背靠着红柱瘫坐在地,一字一顿地回道:“我、我救不了他!我只能杀了他......用树枝、就这么插进了喉咙!”回想起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菡萏止不住地干呕起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最终还是理性压制住了本能。

不能杀人!那是天界的禁忌。尤其是四界之内的生灵,一旦被盯上,天涯海角,都休想逃出他们的掌心!

“孩子,你做的对。”拂溪轻抚着菡萏,他知道,其实谁都没有错,白虹只是单纯地出于自卫,这才想查清人类的意图,放晚也需要吸取灵力才能活下去,而西乡族长不管为什么与树怪合作,最终还是要和人打交道,又岂会白白浪费这次震慑他族,扬名立威的机会?

菡萏定了定神,继续讲道:“那个老族长当场晕了过去,他们也被吓得四散逃开,而当时我一心只想着那封信,等回到山洞时,白虹的属下们已没了踪迹,包裹就这么挂在石壁上,那封信也还在,就这么走着、走着......突然就窜出来群树怪,将我团团围住,他们说是奉放翁之命来拿我,说我......”

那两个字太过沉重,菡萏望向远处,不再言语。

放翁雷霆之怒,诏令整个怪界捉拿这个弑师叛徒,但除了那一头白发,怪众对其一无所知,再加上其千年的内力,都不敢贸然行动。但就在不久前,一条消息不胫而走,将他们的目光齐齐引向万苍岭,彼时的菡萏身心俱疲,她无力地望向天,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了远处的山峰,只要翻过去,一切便可分明。菡萏紧紧地闭上眼,再睁眼时,杀气已溢满了四周,阳光照亮了她的一席白发,雅雀无声之际,一声嘶吼划过,怪众们纷纷大叫着朝中冲去......

“看来我失踪后她便将内丹强行渡给你了,唉......对了,我方才探查了一番,东篱的内丹虽与你的相融,可灵力一直被封印着,再者,你这副躯体盖不住菊的气息,所以我要用......”拂溪不觉停住脚步,眼瞳瞥向一边,菡萏低着头,眼泪不住地流下,其实自从遇到放晚,她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可也只有从拂溪嘴里听到真相时,才能体会到这剜心的痛楚!

就算是失去记忆,她还是选择相信她。只是没想到这份信任却将自己推向了一条不归路。

拂溪欲言又止,想着改日再谈,正要离开。“用什么?那信里写了吗?她说过,一定要将它交给你的。”菡萏拭去泪水,抬头问道。

“不错。”拂溪半跪在地,紧握的双掌慢慢拉开,一颗晶莹的血珠发出耀眼的光,“只要将其注入你体内,封印自可解开,这千年的灵力便可为你所用。”

“条件呢?要是这么容易,我在湖底时你便可以做成。”

拂溪看着眼前这个小怪,眼中闪过一道光,“是的,在此过程中,我需要你调动自己的内丹,趁封印解开时将其反噬,只有这样才算真正成道,如何?”

菡萏眼睛肿肿的,一言不发地盯着拂溪,而拂溪心中也明白,不把东篱的事说清,讲再多也是徒然。

“那好,我问你,自发现龙族,再到两界之战,此后的种种,你可有感觉蹊跷之处?”拂溪问道。

菡萏想了想,回道:“天界!按常理来讲,就算置妖怪两族争斗不顾,可那毕竟是龙族,九极天尊断不会视若无物,而且事后也只是召你前去复命,并未派仙君下凡调查,难道......”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天界腾不出手?

拂溪走到石桌旁,单手一挥,一副精致的茶具便出现在桌上,他边润茶边讲道:“不错。当年本该死在太阴手下的庚辰,不知为何竟摇身一变,成了魔君,率领大军全力攻打天界,这才......”

“太阴星君?”一听到太阴的名字,菡萏不由插嘴道,传闻当初她身为道仙之首,心怀苍生,这才助玄穹一臂之力,共创天宫,尽管之后神仙来者居上,但她还是愿为了天界的安宁率领六曜臣服,菡萏很是钦佩。“那个庚辰绝非善类,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拂溪挽起衣袖倒了两杯茶:“她与庚辰大战了一场,后被九极从七煞阵中救出,如今在蟾宫休养。”

“什么?!庚辰疯了吗?”菡萏不由一惊,但随即改口问道;“他们的事也跟我有关?”

“你不妨听我讲完,再做判断。”拂溪示意菡萏过来坐下,“庚辰一直被天界视为不祥之兆,且能压制住他戾气的,除了太阴恐怕只有帝玄了。不知从何时开始,魔众像受了刺激般疯狂攻击天宫的结界,魔族好斗,显然都是冲着庚辰来的,当时庚辰也自愿脱去仙籍前往魔界,于天界而言不失为上策,可之后,一向听从师命的庚辰却突然从三川岛杀向月宫,最终掉下九重霄,成为天界的耻辱。”

菡萏皱着眉,隐隐感到不对,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拂溪收起浅笑:“不是他要这么做,是太阴必须要他如此!”

一瞬间四周仿佛被凝住,菡萏正欲开口否定,拂溪继续说道:“看的出你对她的敬仰之情,但你可知晓,这位星君的另一面,她是七曜之首,日月星辰,山川河海,皆乃道之所化,他们曾经是被奉为天神的存在啊!又怎会甘心接受区区‘星君’的封号?而庚辰,便是她翻盘的一枚妙棋,一枚助道仙......”

“棋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菡萏不由抽动了一下手,“那东篱呢?我的师傅!”菡萏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局能让她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让唯一的弟子成为同族眼中的叛徒?

“龙族之事,当时妖主确实答应不再追究,可整个妖族又岂会善罢甘休!于是东篱自愿为质前往妖界,你师傅、并不是如传闻般在危难之际弃离故土,后来我知晓了此事,但内力不定,只得告知她我身处之地,若遇难关亦可前来投奔,可为时已晚......”拂溪哑了一声,“那时她散出你是小怪佬的消息,以便暗中调查绸缪的动向,久而久之,她在妖界美名渐扬,因着她,两界剑拔弩张的局面也有所缓和,但之后的一场疫病却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疫病?什么疫病?我怎么从未听过?!”菡萏皱了皱眉,她到底瞒了自己多少!!

拂溪回道:“事出突然,大鼋山附近出现了一种疫疾,来势汹汹,不少妖精都因此丧命,造成了不小的恐慌,而这疫病的源头竟是一种花粉!那时东篱便自知在劫难逃,只得加紧让你修炼,好早日离开。”

菡萏拍案而起,怒道:“这明明就是有人陷害她,她为何不辩?”

“如何辩?谁会信?!妖族?还是怪族?!”拂溪面色平静,但一句重于一句。“妖与怪不能再战了!但她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妖族手上......”

远处隆隆地传来闷雷声,也是这座亭子,往昔观棋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菡萏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那股从心底直冲咽喉的痛楚却愈加强烈。

头顶一阵暖流袭来,菡萏抬起头,那手掌又顺势抚下,拂溪看向远方,看不清他的表情,终于,一声恸哭传来,在幽谷中久久回荡......

“如何?可以开始了吗?”菡萏坐在一个巨**阵中间,四周昏暗无比,拂溪抬手,一面金色的结界瞬时显现,转而隐于黑夜,菡萏轻轻舒口气,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幅躯体,拂溪颔首,接着交代:“此结界是我借龙元之力所造,断不会破裂,东篱内丹上仍有不少的戾气,一会儿我倒是能帮你护住心脉,但之后的,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再次引出那滴血,拂溪看向菡萏,略显担忧,机会只此一次,要是她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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