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阴7(1 / 2)

三川岛,是太阴的一处栖所,远离天宫,自得清静。岛上自东向西的一宽阔平野隔开南淮、北淮两河,三川无起无终横贯岛上,遂取此名。庚辰之前跟师傅来过几趟,此处虽得结界庇护,但岛上一年四季,与人界无异,也或是过于偏僻,此岛方圆百里之内都不见任何踪迹。

稍稍收拾一番后,庚辰从怀中取出那根桂枝,在灵力的保护下看上去仍有生气,庚辰望了望这岛上一派生机,这才意识到自己于栽种之道完全是外行!但此事他不想假手,也不想尽用灵力一蹴而成,听闻人界有本《花草状》,里面有详细的各色品木的种植之道,虽暂出天界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且不被觉察,可庚辰不想在离开天界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师傅还在闭关之中,庚辰将枝丫放在盛水的陶罐中,又施法将其护在屋前水池的金鱼藻上,一下便冲进云霄。庚辰落在东华紫府外,已然换上银灰色的战甲,玄色的大氅上用金丝绣成的日月星辰,与天界的金碧辉煌显得格格不入,东王公统领天界男仙,平时自己都是随师傅下界,去的都是西王母宫,第一次来这儿倒是略显生疏。

“庚辰君,庚辰君!”身后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庚辰下意识地转过身,原来是颐海真君。他乃是九极手下的四护法之一,因庚辰与帝玄甚是投缘,亦兄亦友,对他自是没什么避讳的,庚辰看对方行色匆匆,也不见其他三君,还没开口问,就被堵了回去:“您若是要下凡的话,近几日恐怕不成。”

“为何?”庚辰也注意到了,天兵们比往日约少了一半,看来下界又有骚动了。

“是魔界!前几日新魔君出世,竟率魔众布兵赤屿,欲讨伐我天界,偏偏......”说着颐海便压低了声音,“偏偏鬼界也不安分,帝玄他、”庚辰一下子便知晓其中缘由,玄穹如今不在天界,虽有龙鳞障挡住来势汹汹的魔族,但天界威严岂容宵小所犯!天界自然也是要给点颜色瞧的。

“九极天尊呢?青尧他们都随帝玄去鬼界了?”庚辰皱了皱眉,远处一队天兵遁云而去。

“这倒不必担忧,天尊已命四御率兵布防,青尧和州王在帝玄身边,玉申跟我守在玉清宫。好在之前魔族有事没事妄图冲破结界,没少骚扰天界,众仙也都见怪不怪,就算是此等阵仗也无需帝玄出面,但帝玄此行隐秘,除了那几位知晓内情的,其他的都以为他仍在天界,于是才有恃无恐,”颐海心忧帝玄,不禁叹了口气,接着嘀咕道:“这个魔君也不知从而蹦出来的......对了,庚辰君,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庚辰回过神儿,犯难道:“实不相瞒,我想不用法力栽棵树,所以要寻本《花草状》,听闻此物只人界有,所以我才......”

颐海真君一时语塞,远处又一队天兵遁云而去,“额......待会儿我去文昌星君那儿替您讨一本,他那儿有六界的所有书籍,如何?”庚辰自嘲一声,连连拜谢。

拿到《花草状》,庚辰便拜别颐海离开了天界,途中他看见遥遥海天相接处,黑影攒动,像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在那之间,庚辰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灵力,不过总感觉......

要是我能顺利入魔界,有朝一日成了魔君,必让今日的局面再现!庚辰如此想着,朝三川岛飞去。但是,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魔界却再次举兵攻打天界,此战足足打了八天七夜,战场上,仙魔的尸首如夏日之雨从天而降,蔽满了海岛,染红了海水,与晚霞互相辉映,此后这些灵气充沛的仙岛上飞蓬折断,野草枯萎,寒风悲啸,天色昏黄,一派荒芜破败之景,鸟儿飞过不肯落下,鱼儿游过也纷纷让道。而这场战争的幕后者,便是魔君庚辰。

回到岛上,庚辰便安心种起了树,奇怪的是魔族一直按兵不动,气氛也越来越剑拔弩张,就连三川附近也出现了魔族的身影。一日,庚辰照例从噩梦中惊醒,突觉外面有异响,结界外,只见几头魔物包围撕咬着什么,庚辰施法打散,远远见那一缕冰泉色飘然落到岛上,“天界的?”庚辰眯了眯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飞了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州王真君,只见她衣衫凌乱,身上被魔物抓了好几个大血口子,左手腕处也被咬得露出森森白骨,庚辰立马将州王移到屋旁的仙树下治疗,或是那几头魔物尝到了血着了道,竟又朝三川岛冲过来,庚辰望着树下奄奄一息的州王,默默抬起右手,一条黑绳直直穿过结界,在碰到魔物的瞬间变成了一张网,将他们团团包住,没等反应过来,那张黑红色的网又收束成开始的黑线,网中的魔物如豆腐块般,肉身散散掉落......

州王似是恢复了点意识,她立马起身却被庚辰拦下,问道:“帝玄呢?为何你会被伤成这样?”州王不得已又坐靠在树下,紧紧抓住庚辰的衣袖,只说出几个字便又昏了过去。

“不要出去!他们是冲你......”

州王的手慢慢滑下,庚辰木木地站在原地,不由抬头向天宫望去,结界之外,黑压压的魔族大军仍是伫在那里,庚辰忽感眼角微微颤动,再细看去,竟有一队魔军朝自己这边冲来!许是刚才的打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庚辰施法将州王移至屋内,门扇关上的瞬间,桌上的土色陶罐里的那一株翠黄正微微摆动。

庚辰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再一转头,双手高举,无数条黑绳齐齐抽向来势汹汹的魔物,一时间就如田间的农夫挥下镰刀,各种断肢残骸纷纷落入海中,但庚辰还是小瞧了他们,其中几头灵巧地躲过了攻击,反而合力钳住两条使劲一扯,庚辰虽及时意识到收了法力,但还是被狠狠拽出了结界砸到海里,魔物们如饥般跟着栽进水中,一番扑腾后,只得大眼瞪小眼,忽然,一股黑烟从魔族军队右后方径直闯入,如巨蟒盘过草丛,那黑烟所到之处皆是惨叫声声,魔众毫无招架之力,眼看庚辰就要冲到魔君面前。

“有意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军队中央传来,庚辰突然被股强力冲到半空,连着周身的几十头魔物一齐被击飞,庚辰一时找不到落脚点,便顺势踩着他们借力再次冲向阵中央,阵中那人金扇一收,迎面就是一掌,那掌力清澈温暖,庚辰马上就反应过来,当初就是这股不对劲的灵力让他感到一丝违和,魔能拥有这么如三月暖阳般的灵力?!

掌力将双方弹开,一黑一白分别在两个山峰站定,庚辰这才看清对方的面目,头戴五岳冠,眉飞入鬓,眸如漆星,面如冠玉,风姿特秀,身着秋香夹软纱道袍,脚穿玄色浅面靴头鞋,外披一件藏蓝色羽衣鹤氅,“唰”地一声,那金柄银面的扇子遮住他半张脸,轻轻摇动着:“哼!你就是庚辰?让我见识一下吧~”

“你是谁?怎知我......”庚辰还没问完,对面的魔物就如潮水般涌过来,庚辰只得下意识地挥出黑鞭防御。天界这边,勾陈密切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天兵们也都屏息等待着进攻的命令,但他们似乎多虑了,只见庚辰在魔众间横冲直撞,如蛟龙入海般肆意激出朵朵血浪,一魔物嘶吼着杀向庚辰,但只一记飞踢,他便被直直踹开,身后的魔众躲避不及,一头,两头,三头......如多米诺骨牌般,生生倒了几十丈远,看着浑身是血的庚辰,魔众纷纷噤了声,只远远围住他不敢进攻。

“退!”似是尽了兴,那道人一声令下,魔众应声退下,庚辰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紧蹙双眉,默默看着眼前这位的盈盈笑眼,“吾乃魔界飞黄,放心,你我之间必有一战,待到那时,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魔军渐渐散去,一阵风吹过,庚辰身后沾满了鲜血的黑鞭随之化去,九极望着血雾中的背影,再看了眼手下神色惊恐的天兵们,若有所思道:“这盘棋终是要收局了......”

转眼太阴星君已闭关九九八十一日,而三川岛上,已栽有数十万棵桂树,原本当初只是答应师傅种完一棵就离去,但不知为何,当面对着屋后那孤零零的一棵,庚辰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光栽一棵就如此费力,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而千年......回顾往昔的点点滴滴,庚辰自忖到:反正玄穹仍未归,要不就多栽几棵?但自那次击退魔军后,有关他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有的极力认定他是天界的祸害,必须早日铲除,但慑于其力量只得等太阴出关再做定夺,有的甚至怀疑魔族至今想冲破结界,就是被庚辰的混沌之气所吸引,要求帝玄与天尊将其逐出天界,不过这倒顺了庚辰的意,在他们眼中,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异类。

现在更让庚辰在意的是,玄穹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天尊便派人带走了昏迷的州王,像是有意隐瞒了什么,而且那个叫飞黄的家伙,又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生死一战又是什么?不妙的是,期间帝玄失踪的消息也不知从何时起传遍了天界,再加上魔界莫名其妙地举兵,有关庚辰的阴谋论更加甚嚣尘上,加上太阴好巧不巧的闭关,整个天界逐渐将箭头指向他们师徒两个,九极也派兵围在三川周边暗自监视,虽然庚辰装聋作哑般整日扑在岛上的桂树林上,但还是抵不住众仙的敌视猜忌和魔众接二连三的骚扰,既然自己已决意带上这恶的面具,自是多说无益,但唯独师傅,必须要让她跟自己划清界限!眼看离出关之日越来越近,庚辰坐在仙树之下,月色如水,斑驳地透过树叶覆在身上,桂香阵阵,庚辰看着手掌心的月影,风吹开了身旁的《花草状》,他轻笑一声,是该将其物归原主了。

蟾宫外,庚辰深深地闭了闭眼,明天便是太阴的出关之日,他看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门,门慢慢打开,庚辰反不惊讶,从容地走了进去。随着一阵强光刺来,门“啪”地一声关紧了,庚辰费力地睁开眼,自己已身在一个巨型的法阵之中,“庚辰?”循声看去,太阴一如往常,高高坐在那蒲团上,冰冷的语气中又带点兴奋,“你来了!”

“呵呵,可笑,你竟然想假装偷袭月宫,以此将她撇出去,太可笑了!”庚辰正欲起身,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固住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被牢牢捆在仙树上,一团黑影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太阴果然对你了如指掌,连你何时前去送死都算得准准的,哈哈哈......”庚辰怔了一会儿,然后又迅速镇定下来问道:“不知是哪位仙君,既是我天界之人,何必之前躲藏在州王身上在我身边潜伏至今,现在说的这番话诋毁我师傅又是何意?”虽然表面故作镇定,可庚辰的内心却袭来一丝恐惧,那黑影贴上庚辰的耳畔,轻轻说道:“看来还不笨~哼!师傅?那你可知道,当初就是你那好师傅将那第一股怨气,注入你体内呢?”像是迎面泼来一盆冰水,庚辰呼吸一滞,此时他多么希望自己听到的是某个邪恶的心声,但在这三川岛,有的尽是涛涛海浪声......

黑影看庚辰没了敌意,便给他解了绑,庚辰突然感觉一阵恶心,竟呕了出来,黑影快速避开,缠上了仙树,接着说道:“难道你就没有过一丝怀疑,为何自己本是一滴悲天悯人泪,是天地间最纯善之灵,却莫名成了现在的样子?”一番理性与愤怒拉扯后,剧痛开始撕裂着自己,庚辰痛苦地抱着头,回忆往昔种种,低吼着:“不会的!师傅她,不会待我如此!为什么......”黑影看了眼树下浑身发抖的身体,叹了口气:“这便要从上古说起,开始的六界并不是如今的局面,而众仙大多是集天地灵气而来,且并非都居于天上,反倒是大多隐于五界之内,自得逍遥。但渐渐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自称仙人的,他们靠获取人类献上的灵力而存在,后来他们模仿人界造了天宫,自此仙族便分割成两派,就这么过了上千年,接着就发生了那一战......”

归同之乱,庚辰曾听太阴讲过。“就这么,成神的帝玄号令众仙归位,他也因此一统天界。”庚辰抬起头,怒问道:“那又与我何干?!”黑影一下子窜到庚辰面前,猩红的眼睛显露出来,又逐渐弯成两道月牙:“别急啊,这不正要说道了吗,帝玄封神,后又赐九极天尊之名,原本追随他的手下便纷纷成为真君,而另一派的仙家只得星君之位,地位虽高于元君,可终究处于被动。你的师傅便是这其中一员,他们一直想成为真君,可光靠天地之气是远远不够的,或是孽缘吧,就在她施尽各种方法而无所得时,就遇上了你。”庚辰心中一震,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师傅的笑脸,仍不肯相信,问道:“你撒谎!就算她想靠我吸收戾气助其修行,那她为何迟迟不动手?还时时设结界帮我屏却......”

庚辰突然噎住了,他眼里褪去了光,死一般的寂静后,黑影开了口:“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错,虽然怨气比灵气更易集聚且威力更大,但她在你身上也看到了这么做的害处,她不能冒这个险,可能真的是无心插柳吧,你的存在竟意外吸引了魔族的注意,而你上次与魔众的那一战,更加让天界认为你是个不能留的祸患,如果谁能将你降服,于天界可是一大功啊~”

庚辰低着头,身上的黑气溢了出来,如雾般覆在整个三川岛上,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来历不明,我为何要信你?这么做定对你有什么好处!那次出手只是个巧合,师傅她......”黑影攀上仙树枝丫,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若不信,便亲自去月宫看看,你若硬说魔军压境、州王正好落在你三川岛上,叫你不要出手等都是巧合,我也无话可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于我有什么好处?指望你杀了她吗?哼~可笑,我只是可怜你巴巴地往火坑里跳,临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接着便慢慢消去,“哦!给你个忠告,你的好师傅已经和天尊联手,不要妄想逃离天界呦~”

所有事情一瞬间都连上了,像一记响雷炸在耳边,庚辰抖动着身体,开始是闷声哼笑,接着便仰开头纵声长笑,那笑声癫狂而又凄惨,临了,他五指轻轻点地,“噼啪~”一丁火星点着了点点花儿,那黑雾瞬间变成油粒般滴在桂树上,火苗愈烧愈旺,烧断的枝条掉落在地上,如火蛇般窜向四周。庚辰定定地朝月宫飞去,留下身后已烧成一片的三川岛......

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太阴,再看看这阵法,八卦两仪,庚辰惨笑一声,“师傅......”话音刚落,黑气如花般在身后绽放,太阴也心照不宣地幻出七个虚影分别立于阵型的八方位,还没等太阴出手,那黑气变成两根铁棒直直插向坎位和离位,好强的杀气!太阴立即施术,稍稍改变了黑棒的路线,可还是晚了一步,坎位的虚影一下子被贯穿了心脏,而离位上的真身也被刺伤了手掌,太阴略微震惊地看着掌心渗出的灵力,再朝庚辰看去,那充满恨意的脸上竟扭曲出瘆人的邪笑。

“师傅,光这样可杀不死我,更别提什么真君之位了!”眨眼间,庚辰便出现在太阴身后张开了黑网,太阴略带笑意地闭上了眼:“看来你已经都知晓了,如此我便......”说着便又开了金罡阵护住了自己,庚辰又感到之前那股无形的压力,只得暂时收手,冲破了八卦阵,一滴汗划过脸颊,她居然能同时摆两个阵!叫了这么多年的师傅,庚辰第一次觉得自己竟完全不了解她,庚辰转身遁进了宫外一望无际的花海之中。漫漫几十万亩的云田上,桂花衬红枫、香樟拔雪松、玉兰泯含笑,百万株花木沐着月光静静地开着,远远看去甚是赏心悦目。

太阴浮到半空,嘴里念念有词,一阵风由近及远吹开,花雨之下,云面之下开始隐隐发光,随之一个巨大的五行阵赫然显现,庚辰躲跳到一棵树上,无意间抓住了一根枝条,望着手中的桂花,庚辰默默攥紧手将其化成粉末。“徒弟,出来吧!你误会为师了,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空中传来太阴的声音,她语气冰冷却又带着几分戏谑,“我想要的......”

突然,庚辰连着树失重般被抛到空中,原来太阴早已摸清他的行踪,才故意用广声术迷惑,看着不远处急速逼近的太阴,庚辰大吼一声,踢开树木,双手相叠对向太阴,几十棵或粗或细的树纷纷砸去,原来他在逃跑时都在经过的树上留下了黑印,看着接二连三袭来的花树,太阴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她毫不躲闪,迎面一一击落,庚辰趁机念咒,就在太阴快要抓住自己的千钧之际,黑气之中一光阵刹时而出,两人直直落入七星八卦之中,太阴“哦哟”了一声,抬头便见那黑网渐渐变密,如黑云压城般欲盖住自己,“真是长大了,知道该怎么致对方于死地了。”望着不远处恨得咬牙切齿的庚辰,太阴慢悠悠地抬起右手,“不过从何时开始,你有了能与我决一死战的错觉的呢?”那团黑气转瞬炸开,阵也随之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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