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黛尔6(2 / 2)

“先生……”他小声说,轻轻地扯了扯弗洛里安的衣角,“这太昂贵了……我的意思是……我还只是您的学生,用不着这么……”

弗洛里安向他投去安抚的眼神:“正因为你是我的学生——而且是最特殊的一个。”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皇帝也许会让我带你出席一些聚会,而他又是一个特别注重……细节的人。”

完成这些后,弗洛里安总算能带着他从头到脚都“崭新又干净”的学生回到维埃南了——尽管后者一路上都像是被拘束在了这些布料里,连脊背都僵硬地挺着。

与芙罗拉紧凑的街道不同,维埃南的街道更加宽阔整齐,热闹也是另一种更为繁华的热闹:他们路过广场时正有一队街头乐团表演,不出几步,就有几位老人凑成朗诵队在齐声诵读一篇赞美春日的诗歌。一个捧着花的姑娘匆匆地从小巷跑来,不由也被这些吸引了注意力,提起裙摆,随着音乐转了几个完美的圈,险些撞在一位路过的女士身上,但对方依旧带着微笑为这场临时起意的舞蹈鼓掌。几个小孩则更加专注,没有被这些事物干扰,他们用粉笔在道路上画了格子,排着队向这个“冒险旅途”发起挑战,年轻的父亲对此不感兴趣,他正坐在长椅上,一面注视着孩子们,一面将手里的面包屑撒给鸽子。

无论是在家乡坎培,还是西里雅,赛拉诺都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城市氛围,他这时总算从新衣物的束缚里解脱了出来,一面好奇地扒着马车的窗户,一面又想克制住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因而看起来就像是在窗边探头探脑地窥视似的。弗洛里安被他这种行为逗得好笑:“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吧,维埃南可没那么小气。”

而且之后也会有很多机会来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的。弗洛里安在心里补上这句。

皇宫被修建在城市中央——严格来讲,是城市中央的维埃南大歌剧院旁。维埃南的第一位皇帝在看到此地的小丘时,第一反应是“这里适合建一座剧院”,等他骑着马来到山丘上向下俯瞰,他又立刻下了第二道命令:“在这里建一座宫殿。”这个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被维埃南人代代相传了下来,并以此作为音乐帝国的骄傲:就连皇帝的宫殿也被排在了歌剧院后面。

弗洛里安就在歌剧院下了车,他吩咐车夫“像往常一样”,又嘱咐了赛拉诺一些细节,才匆匆地向宫殿走去。

离开了老师的庇护,赛拉诺又恢复了那种谨慎、小心又拘谨的状态:无论是对于维埃南还是对于弗洛里安的庄园,他都是初来乍到。

弗洛里安的庄园离皇宫不算太远,然而赛拉诺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里已经假设了无数种情况,就在他已经将自己幻想着驱逐出境时,车夫提醒他已经到了。

他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只有冷清的大门,但当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时,却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性,穿着不算华丽,但又从各个细节透露出她身份的高贵:太阳帽以蕾丝和绢花装饰,又从边缘垂下轻纱,裙子是素色的,但却有复杂的暗纹装饰,袖口的花边有数层,自然地垂在两边,使袖子上的珍珠装饰露了出来。

然而,她又显然不是那种文雅的性格:赛拉诺下车的时候,她正在跟扎得过紧的束腰抗争,帽子上的纱原本是用来遮挡住少女们的脸从而营造出一种朦胧模糊的美感,此时则被她搭在帽檐上,而等她被女官咳嗽着提醒了之后,她也只是停下了和束腰的争斗,刚一抬头看到赛拉诺,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哎呀”,随后提着裙子向马车这边快步走来。

“你就是费里的新学生吗?”她问,语调听起来像是只快乐的小鸟。她伸出手去,一面和赛拉诺握手,一面探头探脑地看向马车内:“费里——我的小甜饼干,你怎么还不下来?”

赛拉诺通红着脸——即便他知道这个甜腻的称呼并不是给他的。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弗洛里安先生……临时被叫去皇宫参加会议……”

少女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害羞的红色,但很快她又变得像几秒钟之前一样轻快:“原来如此。请进吧,小可怜!你看起来在发热——凯特琳女士,请你带他进去吧,给他倒点水来。”

一个和善的女士就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女对车夫和其他仆人吩咐了几句,也快步跟了上来,这又让旁边的凯特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阿黛尔小姐……”

阿黛尔好像并不在乎似得,她难得能在庄园里见到新鲜面孔,因而十分高兴。她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新学生,所以连续不断地向他发问,还没走到会客室,她就已经把赛拉诺的身世摸清了。她脸上露出一种天真又怜悯的表情,丝毫没有考虑这样的同情对于不幸来说已经是一种羞辱:“小可怜!还好你遇到了费里!”

凯特琳为阿黛尔和赛拉诺倒好热茶,又被命令去取些小吃来,等她退出房间后,阿黛尔却突然换了一种神秘的口吻问道:“费里跟你提起过我吗?”

赛拉诺老实地摇摇头。

阿黛尔撇了撇嘴,但她的蓝眼睛里立马闪过一丝狡黠:“那你猜猜看,我是什么身份呢?”她说完这句话,就以一种孩子般的、洋洋得意的眼神看向赛拉诺。

尼亚斯少年抿了抿唇,他不安地绞着手指:“我猜……您是也许弗洛里安先生的妹妹……”他说,甚至不敢抬头去直视阿黛尔的眼睛。

他这么推测不无道理,阿黛尔年轻漂亮,从仆从们的态度来看,在这个家也颇有地位——对于一个贵族家庭来说,她方才的表现实在是过于活泼了,显得有些不知礼数,但仆从们并未对她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应,只有凯特琳这个女官隐晦地提醒了几句。

阿黛尔快乐地笑起来,她用扇子敲敲桌面,拖长声调:“不对——”随后又像只小兔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来到赛拉诺身边坐下,伸出右手,展示着那枚镶着蓝宝石的戒指:“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们已经订婚了,只要等我成年,我就可以和费里结婚。”

赛拉诺睁大了眼睛,而阿黛尔好像很满意他惊讶的反应似的,又笑起来:“小可怜!这个词把你吓坏了吗?‘结婚’,听起来很美好浪漫,然而它对于一个生在贵族家庭的女性不过是‘交易’的另一种说法,我们是家族的商品,而家族得到的回报就是一条条血缘纽带。”她说,对此好像已经麻木且习惯,“不过我很幸运,费里爱我,而我也爱他——不过这是在我被送到维埃南之后的事情了。订婚的消息刚送到我的桌边时,我才十四岁——他们可真够着急的!那时候我又哭又闹,不想就这么嫁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男人,不过等我下了马车,看到费里站在门口而不是像其他男人一样呆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对他有了好感……现在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四年,只要年底的生日一过,我就可以要求他为我订婚纱了!”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直到凯特琳端着茶点回来才安静,在女官的注视下乖乖回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过了一会,凯特琳再次离开了,于是阿黛尔又挤眉弄眼起来,她像那些舞会上的贵族小姐们一样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然后以一种歌剧演员似的夸张语调感叹:“婚姻比彩券更需要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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