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相1（1 / 2）

许星星知道自己死了。

死在他最喜欢的下雨天。

脑子里混沌不堪，身体疼得不像话，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在凌迟自己。

慢慢地，周围亮起了灯，越来越多的声音聚拢过来围在他身边，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响彻云霄。恍惚间，许星星好像看到远处有个人不顾一切拨开人群跑到了自己面前，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但是喊的不是许星星。

而是“星星”。

尚存一丝意识的许星星有些迷茫，不清楚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会有谁这么着急他在乎他，还会一遍又一遍颤声喊他星星，像是自己死了对这个人来说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怎么可能呢。

许星星想。

他都这样了，他都变成现在这样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在乎他呢。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刚停没多久的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冰凉的雨丝落在身上的感觉让许星星觉得好冷，可他分明又清楚不仅是身体冷，被滚烫的火温暖后又被冰水浇灭的心才是最冷的。

慢慢的，他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讲话，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冰凉世界里唯一能挤得进去的声音，只有恍如隔世的一声声哽咽着的“星星”，但渐渐的，连这两个字许星星也听不到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啊。

都说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脑海中会浮现出这一生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许星星以前没经历过，等真正临近死亡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他像个旁观人一样，走马观花着，囫囵把自己这一生都看了一遍，看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凄凉地一笑，心里直发酸，觉得这一整个人生实在是烂透了。

深爱着徐泽弘的这一生，实在是烂透了。

如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许星星轻笑了一声。他真的不愿再和徐泽弘有任何纠缠，如果一定要有，也只会是他把徐泽弘对自己做过的事一件一件还回去。

如果真的有的话。

……

……

……

……

……

身体像被车碾压过的疼，五脏六腑都仿若被移了位，痛得许星星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全部捏碎，好缓解一丝一毫被疼痛折磨凌迟的感觉。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这阵足够让他痉挛的疼痛终于过去了，渐渐的，许星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和死前最后一秒的记忆不同，入目的冷白色墙壁以及头顶发着明亮灯光的白炽灯，让许星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环境并不是在南站公路上，而是在一间房间里。

许星星平如死水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波动，转而被几分迷茫沾染上。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没死？

这几个问题紧紧萦绕在心头，让许星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扭头再去打量一遍房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不仅是头，他又尝试动了一下手和脚，很快发现是全身都动不了，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把他固定在了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动不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心头，许星星挣扎了很久都没办法移动半分，很快细细麻麻的疼痛就席卷而来，他呼吸微弱地不像话，逐渐没了力气。

“星星……”

突然，一声哽咽的呢喃让许星星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用余光看见有个人正坐在他的旁边。

会是谁呢，许星星慢半拍想，会是谁还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唤他一声星星呢。

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但许星星能感觉到自己垂落在一旁的手被那人轻轻握住，然后抵在额头上，很快手心处就传来一股温热的湿意，让他禁不住想要一抖。

他……是哭了吗？

他为什么要哭呢？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那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道歉，“我不应该放你一个人留在国内的……真的对不起……”

“你醒一下好不好，我求求你醒一下好不好……”

国内。

大概是车祸的后遗症让他大脑的反应能力下降了许多倍，直到许星星把国内这两个字默念了十几遍后，才恍然意识到现在攥住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的人是谁——

是他曾经的合法丈夫，沈一。

从这两个字钻入脑海里到现在，许星星都是有些懵的。因为在他长达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沈一这两个字对于他而言，拥有的标签无非就是高中同班同学、为了家族利益联谊的对象以及相敬如宾的丈夫，五年合约到期后他俩自动就分开了。

为数不多的交集，也就只有重要会议上不得不双双出席的时候。

所以沈一之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再加上和沈一合约结婚的这五年里，沈一对他也一直都是一种彬彬有礼的态度，所以许星星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知道自己死了后，沈一会哭成这样。

哭得就好像，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最爱的人；每一字、每一句哽咽呼唤的“星星”，都让他的心跟着一起颤抖，让许星星忍不住红了眼眶。

许星星原本以为都这样了，他都这样了，为了徐泽弘抛弃一切尊严，最后只落得个家破人亡、身死异处的下场，成为商界所有人的笑话，根本不会有人再因为他的死而难过，而哭泣。

可沈一哭得真的好难过，温热的眼泪源源不断滴落在他的手心，一句句一遍遍压抑的道歉与哽咽，都让许星星觉得，此时此刻的沈一，真的好难过，难过到许星星的眼眶也忍不住涌出了眼泪。

原来还会有人因为他的死而难过吗？

许星星其实真的很想开口，然后说一句，沈一，别哭了，我不值得的；许星星还想把自己被沈一紧紧握住的手挣脱开来，然后轻轻地，为沈一擦掉眼泪。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许星星重新把视线落回冷白色的天花板上，强迫自己不再去注意沈一，然后开始走神，开始放空，开始想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是死了吗？可他现在分明还有意识和五感。

他没有死吗？那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状态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时间就在沉默中被一点一点拉长，然后消失，许星星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他甚至能够仅仅通过天花板和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就判断自己现在在医院；清晰到他还能听见耳边仪器不断发出的滴滴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救过来了。

他就这样清醒地一直睁着眼睛，度过了每一分每一秒，直到突然响起的一串手机铃声将他扯回神，但仅仅只是几秒，就被沈一飞快地接了起来，像怕惊扰到某人。

“说话。”沈一的声音和许星星记忆里一样低沉，此时此刻被他压得更低，仔细听还能感觉有些沙哑。

许星星听不见对面说了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能感受到，在沈一沉默着听完对面说完话后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压抑，沈一呼吸的颤抖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事情就是这样。徐泽弘已经被我们抓住了，老大你看一下怎么处理？”

沈一深呼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现在、立刻马上，把他带到医院来。”

说完不等对面的回答，沈一迅速挂断了电话，双手撑在旁边青筋暴起，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还是他？

会是谁呢。

什么都动不了的许星星仰着头想。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病房外突然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细心听能感觉到大概有三四个人，其中一个人还在不停地大喊“放开我”“你们这样擅自绑架是违法的”！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许星星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听过这个声音用柔情至极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爱你”，也听过这个声音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还要绝情地吐出一句“我从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益。”

徐泽弘的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许星星害怕，下意识想逃开。

“啪嗒”一声，病房门被打开，徐泽弘被两个沈一这边的人捏住肩膀反手抓住扯进房间里，任宸跟在后面轻轻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沈一身边。

他垂首道：“老大，人已经带来了。”

沈一没说话，视线在许星星身上留恋了几秒后，闭眼竭力把眼中的难过和后悔隐藏起来，等转过身时脸上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他睨着徐泽弘，神情漠然，沉默几秒后抬起手随意一挥，任宸和那两个人得到指令后微微一点头，都十分迅速地松开锢住徐泽弘的手，低头转身离开，再轻轻把病房门关上。

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徐泽弘被松开后下意识“嘶”了一声，长时间被禁锢在背后的两只手早已发酸。

他边揉手腕边站起身，等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沈一后脸上的表情迅速被愤恨填满，眼底一片怒意：“沈一！你他妈知不知道你这么绑架是非法的！”

沈一直勾勾盯着他，几秒后轻笑一声：“是吗？”

他一步一步走到徐泽弘面前，身高足足压了徐泽弘一个头，半垂下眼看人时即使不说话浑身上下也散发着冷硬的压迫力，更无论此时此刻的沈一，嘴上虽然在笑，但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也没有。

徐泽弘被他盯地忍不住后退了一两步，心里莫名有些发紧和慌乱。

“那你知道，在他人车上动手脚导致当事人出事死亡的行为同样是非法的吗。”沈一咬牙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时，脑海里全是许星星倒在血泊里满身伤痕的模样，喉咙疼得发紧。

徐泽弘脸色一白，原先的气势瞬间弱了大半：“你、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听不懂吗。”沈一嗓音发凉，“你对许家父母做了什么，对许星星又做了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沈一警告过自己千次万次一定要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徐泽弘真正站在面前，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反问自己“你在说什么”时，隐藏在心里无边的愤怒就这样尽数将他淹没，没有任何遮挡。

只要一想到许星星是怎样一个人躺在大雨滂沱里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是怎样在他最喜欢的下雨天被爱了将近十年的人亲手送上这条路，沈一就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我……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徐泽弘从来没见过沈一这样，这人无论是此刻的神情还是语气都让他心里直发慌，脑海里不可抑制地顺着他的话回忆起深深被藏在心里的那些记忆。

不，不可能的，沈一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都是他做的！徐泽弘眼里满是慌乱，身子也止不住颤抖。

“听不懂？”沈一几步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眼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怒气，“你听不懂什么？”

“听不懂许星星的父母是怎么被你害死的？还是听不懂你又如何用了同样的手段对付许星星？”

“徐、泽、弘。”沈一死死睁着发红的眼眶，揪住徐泽弘衣领的手却止不住在颤抖，“许星星今年才27岁，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许星星已经完全愣住了。

他紧紧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徐泽弘和沈一的声音许星星都听不见了，世界好像全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慢慢地，原先缓慢跳动的心脏骤然快速狂跳了起来，怦怦怦！怦怦怦！

每一下的狂跳都带动着铺天盖地的痛苦与难过席卷而来，许星星大口呼吸着想要缓解一分一毫的疼痛，却只能无助地痛到痉挛，他甚至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被动地承受这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疼地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记忆像是回到了父母死亡的那一天，又像是回到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天，那一刻的他好像也是这么疼，疼地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砸碎，恨不得立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父母出事的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也是他和沈一联姻的第四年，他当时正在公司忙工作，临下班前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在那边温柔询问他今天回不回去吃晚饭。

许星星自从和沈一联姻后很少有时间回家吃饭，眼睛迅速亮了起来：“回！”

“怎么了，星星这是想妈妈做的饭了吗？”对面孟苒的声音添了几分笑意。

“是的呀，都快想死了～”许星星的声音本来就偏软，在面对亲近的人时说话的音调只要一高，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听得孟苒在电话那头直笑。

“好，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现在和你爸一起出去买点菜。”

“啊，”许星星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今天是你和老爸一起出去买菜？姜阿姨不在吗？”

“姜阿姨这两天家里有事，所以我们让她先请假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虽然许星星有些遗憾今晚回去既不能见到姜阿姨的人也不能尝到姜阿姨的手艺，但他家孟女士做饭那也是一绝的。

又和孟苒聊了一会儿，许星星在挂掉电话之前猛地想起一件事：“对了妈妈，今晚要不我把泽弘一起带回去吃饭吧？”

“可以呀，刚好我和你爸也很久没见过小徐了。”孟苒很快就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