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庙11(1 / 2)

其实许远也曾问过父亲,那日到底和南八说了些什么,父亲笑着说他只是给南八讲了一些大唐边塞的事。

他告诉南八,在国朝广阔的版图之外,还有许多强劲的敌人环伺,他们生来就更加骁勇强壮,天生就擅长骑马射箭,却几乎不事生产。

不事生产,就意味着不能靠自己种出粮食,纺织出布料,不会养殖可供食用的家禽,简单来说,就是他们自给自足的能力薄弱。

“那又如何?”南八问道。

“但人不能不吃饭,不穿衣服啊,他们发现不远处的另外一群人,这群人吃苦耐劳,勤勤恳恳,精耕细作,织出的布匹又细密又暖和,积攒的金银财宝更是让他们眼热。于是他们想到了一条最快又获利最多的方法来解决他们的需求。那就是仗着孔武有力的身体,战无不胜的天分,大肆侵扰我大唐边境的百姓,内心的贪欲也越来越旺盛,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抢走足够他们生存的食物,而是选择搬空老百姓们的粮食与财宝,杀掉男人和孩子,抢走女人与家畜。战火由此常年不熄,边塞不宁。许多大唐的战士也在与他们的作战中丢掉性命。”

南八闻言沉默了很久,他不傻,知道许大人话里的深意。

许大人见他没有说话,又兀自开口道,“南八,我且问你,若我们身处的不是富饶的江南,而是物质贫乏的边塞,你,许远,张巡,都只是大唐边塞村庄里一户平凡人家的孩子,胡虏来袭,闯入你们原本幸福的家园,许远和张巡拼死反抗,却被胡虏残杀,不仅如此,他们还放火烧了你们最珍爱的那块江边的乐土,将你们嬉笑玩耍的村庄用马蹄践踏成灰,你,该当如何?”

南八只觉腹腔中炙热的气血上涌,他上前一步,看着这张和许远十分相似,却更显硬朗的脸。

他直视着许大人的眼睛,眼里寒光暴射,“还当如何!用刀,用剑,用牙齿,用拳头,小爷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手刃贼人,报仇血恨!”

“好孩子,”许大人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是个有血性的儿郎!所以你看,战争就是这么来的。两边的人开始互相残杀,彼此仇视,冤冤相报,一代一代,便成了世仇。”

“大人是想告诉我,我的行为便如同那些该死的胡虏,并无区别。”南八垂下了头。

“你有能力保护张巡和许远,就有力量去保护更多的人,这是老天给你的天赋,这样的天赋值得被更好地施展。那些曾被你抢过的人,都是你的同胞,他们之中,哪一个不是勤勤恳恳靠着自己的双手谋生呢?”他继续说道,“南八,天地辽阔,去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立足于世间吧!大丈夫,俯仰天地,当磊落光明,问心无愧才好!”

字字重如千斤,如鼓点般擂在南八的心上。

从此,打打杀杀,惹是生非的南八不见了,长风浩荡的钱塘江上多了一个操舟小子,皮肤黝黑,脸带伤疤,一身蛮力比牛大,在操舟时,能将沉重的双桨使得轻松娴熟,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各个码头,替商人运送货物,给旅人搬扛行李,吃苦耐劳,踏实有礼,十分惹人喜爱。

当天色暗下来,两岸的村落里传来炊烟,燃起灯火,江中的白帆渔船陆续停泊,南八也将自己的一叶小舟驶进船坞,牢牢地固定。

每到这时,散了学的学生从书院里涌出,而那群学生中总会走出姿容最是出众的两位少年,面带微笑地朝他而来。

“八爷今日又进账多少银子啊!”许远笑问。

“他能挣到什么银子啊!”张巡将自己雪白的手帕丢给南八,让他擦擦汗涔涔的身子,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南八把给人操舟赚来的钱全都还给了之前被他抢过的人家,余下不够的,便许诺人家,往后渡江都可免费来乘坐他的小舟,现下,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许远欣慰地笑了笑,按照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换算,自己的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在钱塘江上乘舟,都不用花钱了,多划算!

“南八虽出身微贱,心却不微贱。”父亲的话在他心里来回打转。

这段时间南八天天顶着毒辣的日头在江上穿风踏浪地讨生活,皮肤越发的黑了,嘴唇也很干裂,但他的身体却越发精壮,才几日不见,好似又长高了不少,虽然辛苦劳累,但这是南八的选择。

他们尊重他。

只见南八咧嘴笑道:“你这帕子不顶用!像是娘们儿用的!”

说话间他便将帕子扔回张巡手中,一个猛子扎进江中,在清澈的水流中像鱼一样灵活地穿梭,他抬起头甩甩头发,冲岸上的俩人大声喊道:“得这样,才洗的干净呢!”

待他洗干净一身的汗水与尘土,再兴奋地表演了好几个扎猛子之后,终于往岸边游来。

许远和张巡赶紧伸手,想要将他从水中拉上来,谁料南八伸出湿漉漉的手,一手抓一个,如蛮牛发力,便要将他二人拖入水中。

张巡骂道:“真是个水猴子!”

许远急了:“我不会水啊!”

“不下来岂不是永远也不会了!”南八不依不饶,加大了力气,“下来凉快凉快!”

毫不费力的,原本锦衣玉带的公子哥,一眨眼便成了两只狼狈的落汤鸡。

当他们俩发现这水不过齐腰深时,俩人立刻对南八发起了反攻,一场激烈的水战上演。

白浪翻涌,水流四射,他们欢笑着将清凉的水泼向对方,直到将原本清澈的水流搅得一片浑浊才肯罢休。

江畔,一座破庙前,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蹲着三个瑟瑟发抖的少年。

南八光着膀子,将衣服上的水拧了出来,再将衣服挂在树干上晾着,火堆释放出的热量迅速带走衣服上的水分。

“你俩这样不难受么?”南八大力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满不在乎地说,“赶紧像我一样,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们拧一拧,衣服架在火上烤,很快就干了!”

许远红了脸,说:“我不难受,我就这么烤着火,就快干了!”

张巡瞪着南八,说:“我这可是新衣服,架火上?给我烧了怎么办!”

说来说去,二人就是不好意思像南八一样褪去衣服,怪难为情的。

南八才不懂这样的情绪,他从身后的破庙里捧出两套粗布麻衣,放在他俩面前,命令道:“赶紧去换上!不然明日着了凉,可别怪我!”

许远和张巡连忙抓起衣服一溜烟地跑进破庙。

“读书人真是麻烦!”南八挠了挠头。

不一会儿,身穿粗布麻衣的两个人从破庙中走出,南八在火堆中烤着玉米和番薯,抬眼看了看他们,赞叹道:“你们俩!还有没有天理了,穿成这样都这么好看!”

他双眼放光,真心实意。

同样一身衣裳,穿他身上就是个干粗活的混小子,穿他俩身上就是一对落难公子。

“哎!”他叹气,继续拨弄着火堆里的番薯,“不同人不同命!”

“好香!”许远坐到他身边,搓着手赞叹。

张巡则开始仔细地打量四周,犹豫地对南八说道:“你就住在这座庙里?”

南八眼皮也不抬地说:“对呀!地方小,两位公子将就一下!”

“我瞧着这地方倒是颇有野趣!”许远说道。他一向最是擅长照顾他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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