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细雨海棠(五)11(1 / 2)

今天下午久违地放了晴。

赵皓已经骑着山地车在去花店的路上了,他已经给游弋发了消息让他到城中心的这家花店等他。

这家花店的名字是英文——

赵皓记得,这个单词的意思是“漂泊者”。但他总记不住单词怎么拼,总叫它D花店,虞清早已习以为常,任凭他这么叫了。

Drifter今天提前打烊了,不到六点就关了门,老板虞清从花店后推出来从公寓骑来的山地车,正在给赵皓拨号问他什么时候到。

赵皓早就告诉游弋今天下午的骑行还要再多个人,和赵皓差不多大,那该叫哥了。

他们此次骑行不是多正式的,只是骑着车满城跑,大概是以聊天儿吹风儿为主吧。所以三人都没有戴头盔、护膝,也没有穿骑行服。

赵皓的消息说是五点五十到就行,可是他已经晚了三分钟了,此刻正风驰电掣地穿越人行道往Drifter赶。

游弋捏下车闸时,已经傻在了原地,昨天下午他买花的那家花店,原来就叫Drifter啊……

不过,赵皓身边那个,身材高瘦,面带浅笑,长得特别帅的那个紫发小哥……

花店老板,喝醉的人。

游弋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遍,看着很正常,还能出来骑行,看来是没感冒生病。

而且他好像已经忘了我?

赵皓见游弋已经来了,赶忙冲他招手:

“小游!这儿!”赵皓笑笑,指指身边的人,“他叫虞清,和我同届的学生,已经毕业了,现在是这家花店的老板。”

赵皓继续热情地介绍。“虞清,这是游弋,现在在读高二,三中的学生,好像是十七了哈?”

三中,挺好的,这里最好的高中了。虞清心道。

游弋点点头,问道:“哪个虞清?”

赵皓抢在虞清前回答:“虞美人的虞,清明的清。”

“那你呢,哪个游弋?”虞清不喜欢别人叫他虞美人,也不喜欢以“虞美人”这个词牌名来介绍他的名字,所以在赵皓话音未落就抢过话,反问游弋。

游弋愣在原地,就是虞清,不是看错人了,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虞清……

“啊……”游弋脑子里在想怎么给弋字儿组词,“游山玩水的游,弋……金戈铁马的戈去掉一笔。”

虞清想了想,“好名字。”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舒缓。

“你的名字也很好,”游弋笑道,“‘虞’在文言文里有忧虑的意思,那虞清就是忧虑通通扫除,全部清除!”

游弋爽朗的声音回荡在海棠树下,少年的活力是有感染性的,好似一条游鱼不小心游进了一滩死寂的池塘,让沉寂着的池水在安静了这么久后从池心泛开了一层层的涟漪。

还是条活泼的鱼,喜欢自由自在地游弋。

“你多大了呢?还没满17吗?”虞清又问道。

“不,很巧,今天就是我十七周岁的生日。”游弋的脸上又荡漾起了少年人特有的,富有春意与生机的笑容。就连鼻梁上的小痣,都特别可爱。

青春的气息就贲张在一颦一笑之间。

微风吹来额前的碎发,又带动海棠树随着初夏之风的心跳轻轻律动,夏天的韵律就游走在这之间。

海棠花飘落三两,恰好一朵落在靠下的枝头,没有掉到地上。

“不巧今天我两手空空,”虞清莞尔,“不若把这朵海棠花送你,作生日礼物,以及这场碰巧邂逅了初夏的相识的纪念。”

淡淡的粉色停留在虞清的手心,刚刚染了微风,看着干净又完好,嫩嫩的粉色,淡淡的清香,夏天的气息。

还有,碰巧与夏天邂逅的相识。

大概都是此后经年的回忆。

游弋脸上绽放笑意,捏着一瓣花瓣,细心地把它压到手机壳后面。

“收下啦,回家后把它压进书里,等它压成干花,再装裱起来,留作纪念吧。”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其实游弋很想问问昨天晚上虞清的情况,但赵皓骑得很快,一直在跟他和虞清聊天,不间断地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赵皓闭嘴的空隙,游弋转头看向落后他们两人半米的虞清,问到:

“虞哥,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嗯?”虞清话里有些窘迫,“昨晚是有点儿喝多,断片儿了其实……”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干了什么没……”

赵皓闻声回头:“你不是吧!昨天晚上就你走得最早了,静静还说你扫兴呢,接了个电话就开始一言不发一直喝,以为你酒量多好呢,喝那么多看着跟没事儿人一样!你怎么回得家啊!”

“我……真喝断片儿了,出了KTV什么都没记得了。”

“啊……”游弋犹豫着要不要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昨晚,我在Drifter门口的公交车站坐着,然后你就……倒在我跟前了。”

游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什么?”

“啥?”

赵皓和虞清同时看向他。

“说来话长了,”游弋骑得快了一点儿,太阳开始往下沉了,夜风渐渐略过他们每个人的脸颊,“你估计是打车报错地方了,反正回了花店,遇见了我,然后,你手机响了……”

“严静静?”虞清立马问。

“对。”

“怪不得昨天晚上手机通话记录里莫名其妙多了一通……”虞清嘀咕着,“她打电话干什么啊。”

“不知道,好像就是问问你到家了没,然后我说你醉倒在街上了,她给我个地址让我送你回去就挂了。”

“别告诉我你真的送了,”赵皓震惊到,“老好人啊,随便什么人你都敢帮啊,万一严静静和虞清俩人合伙坑你呢?说送回家就送?”

游弋尴尬地蹭了蹭鼻子,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握着车把。

“对啊,不然呢,看着也不像坏人……”

虞清轻叹。

“所以我跟你回我家了?”

“对啊,你输密码解得锁,然后我就走了,后来雨就停了。”游弋想了想,确认已经讲完所有经过后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你喝醉了还挺安静的,不叫不喊不发疯,要不是你迷迷糊糊路都走不直,我真要以为你清醒着呢。”

游弋咧起了嘴角。

十七岁的少年与生俱来的气息,和抽新芽的绿叶一般。

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这样爱笑,又爽朗健谈的少年,真的很可爱。

他从来没觉得“可爱”不可以用来形容男生,“可爱”也不一定要用于形容外貌。

性格的可爱,气质的可爱,灵魂里的可爱,以及个人主观对他另一个人的感受,都可以是可爱的。

就像现在的虞清,没来由地觉得游弋很可爱。

沉默着拐进道旁的小村子,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天空充斥了大半的视野,伟大的造物主开始对日暮时的天空作起晕染的画,偌大的画布,渐变和渲染地铺陈了大片的色彩,落在云上,铺在房檐上,滴落在天空的一角,再渐渐渐渐过渡为暖灰色、蓝白色、天蓝色。

好漂亮,游弋不自觉地拿出手机去拍。

“诶对了,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加上微信?”虞清掏出自己的手机,冲游弋晃了晃。

“现在加?”游弋点开二维码迅速地加上了虞清。

游弋看到了虞清的头像,是金灿灿的大片麦田里孤独地走向远方的黑色背影,暖黄的天空,这个头像看起来很有电影感,游弋记得这是那首歌的专辑封面。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目光微移,看到了他的微信名

“孤儿?”游弋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的中文意思。

“嗯,”虞清听见了他略微疑惑的尾音,认真重复了一遍,“孤儿。”

游弋身边的很多男同学都喜欢用特别难理解的英文单词做网名,可能这样显得忧郁又不可测度,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很“高级”,游弋自然而然地认为虞清的名字可能也是这样来的。

虞清加快了速度,跟游弋并着排。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孤儿。”虞清没来由地,突然想要说起这些。

从前,他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提及这些陈年往事,被别人问起,他也是寥寥草草地解释。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

兴许是今天晚风吹得人快要透了,道旁的林木和骑车的少年都张扬着青春的活力,感染了虞清。

让他回想起自己的初中,恍惚间,他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沉湎于过往。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句话时,如此的轻松。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一种释放的畅快。

“啊?”赵皓也愣了,认识这么久,虞清从未对他提起过自己父母。

“初一的时候,他们俩第不知道几次吵架,两个人都受不了了就分开了,各回各家,没一个人管我,是我大姑把我接去她家的。”

“分居一年,我妈想再婚了,就离了。”

“但她没要我。”

“我爸又带着我到初三,整个初中三年我都很混乱,迷惘和消沉,当初想考三中的来着,结果初三那年我爸又再婚了,我大姑也有孩子,顾不上我,彻底没人要我了。”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孤儿了。”

游弋没有说话,面色平静地看着前面的小路,暮色渐沉,夜晚正在一点点逼近。

“什么?!”赵皓气愤地拍了拍车把,“你!他们!这!”

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对于即将再婚开启新生活的父母,一个还要读书缴学费的孩子,或许真的是个负担吧。

不然怎么会这样地被丢弃。

“我太消沉了,整个学期没跟同学说过几句话,分数一落千丈,最后去上的职中,别说三中了,我连普高都没考上。”

这是赵皓认识虞清以来,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讲这么多话,内容还是他从未提过的过往。

“从此我就是一个人了,”虞清莞尔一笑,却是一种畅快和轻松,“Orphan和孤儿,漂泊者。”

“昨晚为什么喝多……我接了个电话,医院的电话,说我爸下病危通知书了,”虞清苦笑了起来,“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病了,我只记得十年前他有点儿肺病,抽烟抽得,没想到现在会恶化得这么严重,我其实,没有特别难受。”

“像得知陌生人病危了一样,当时心里的波澜竟然不大。至于为什么电话打到我这里,他再婚后有一儿一女,都还在上小学,拿不出钱治,要么拖着等死,要么就找他十年前不要的孩子要钱。”

“我说我不是他儿子就挂了。”

“挂了以后,我竟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我们三口人去KTV给我生日的事了,回忆一环扣一环,都被拽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到我爸以前的样子,他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我不想再想这些了,就一直灌,断片儿了最好,把这些都忘掉。”

原本轻松热闹的气氛因为虞清的这些话而变得沉重,他又补充说:

“我现在挺自在的,也挺好的,真的。”

这个话题只是让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又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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