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勿惧我(全)4(1 / 2)

莫子占头一回随宗门的人外出,是十年前,许听澜刚把他收作“入室弟子”时。

与其他仙门相近,「十方神宗」的弟子分四种:

正常来说新弟子入门,都算作“外门”。只有经过宗门大考,方可进入“内门”。“内门弟子”除了部分会得旁的师父青睐,专门带走外,其余默认挂入宗主名下,算作宗主的徒弟。

还有的,便是“入室”和“亲传”。

两者皆是由各长老、仙君等破格收入门下,但不能完全相提并论。

所谓“入室弟子”,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这些大人物身边的一个普通小跟班。他们相较于其他宗门弟子,区别好像只在平常的住处跟旁人不同。

不,单论莫子占的话,还是有其他区别的。

比如,他没有被要求去测算根骨资质,也没有好好地进行一系列诸如奉茶、跪拜等拜师流程。

有的,只是许听澜的一声轻飘飘的知照:

“从今往后,你要喊我‘师尊’。”

且这声知照,还是在宗门食堂这种毫无庄严的地方里说的。

当时的莫子占肩上裹了四五条被褥,捧了碗姜汤,手上、面上还有狼吞虎咽过后没擦干净的米粒。

他缩在火炭盆后,怔怔地看那与寒风一并起舞的火光,时不时地半掩住面前人的身影,尽力柔化着这个凌于天外,遥不可及的仙尊形象。

但再怎么柔化,他依旧怕极了许听澜。

“师尊。”

莫子占僵硬地开口,话音间衔卷着微不可查的颤意。

十年前的他并不懂这声称呼的具体含义。

帝鸠让他喊“尊主”,他便喊“尊主”,许听澜让他喊“师尊”,他就喊“师尊”,想着横竖都带个“尊”字,应当没什么大的差别。

一切称呼,都单纯出自他的那份不敢违背,不敢抵抗的怯懦。

就这样,简短而又匆忙地,莫子占从一个没名没份的小野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仙尊入室弟子。

只不过,随后接连数日,他都再没能见着那位刚认下的师尊。

值得庆幸的是,这并不影响他在宗门里的生活。

「十方神宗」的人虽然在外总是端着一股玄之又玄的孤高劲,但对内却有着泄了洪的热情。即便是对着莫子占这种身染魔气的新晋师弟,也能成群结队地一边吵嚷着“晨星高挂,该起床啦”,一边将他从梦魇中拉出。

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全都争着抢着要带小师弟四处乱转,试图借此逃掉仲吕仙君主授的堂学。

仲吕仙君是宗门里著名的冷面阎罗,也是执掌戒律的长老。「十方神宗」内有传言,只要喊出他的名头,就能止师弟师妹啼哭。

莫子占作为许听澜入室弟子的生活,就是在这样一片吵闹中开了头。

目光所及不再是「北境魔域」的无际荒凉,而是诸多排列在星辰之下的雕梁画栋。

没有杀戮、折磨与萎靡,每日面临的最大烦恼,变成了堂学的内容太多,星图太过复杂,毫无基础的他实在有些背不下来,且仲吕仙君是真的很凶。

他恍惚间忘记了一些事,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十方神宗」里一个稀疏平常的修行弟子。

头戴阴阳鱼配,目往无上仙途。

如此平静地过了七天,那日莫子占刚下堂学,几位师兄师姐就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他们要出去采买,决定把他也捎上,好让他看看青天白日,瞧瞧宗门外的世界。

去的同样是牙山城,同行的也恰好有洛落师姐。她那时性格虽然也很安静,但远还不像现在这般与人疏离。

莫子占自血泉诞生起,就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北境魔域」,一个是「十方神宗」。

所以当时牙山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让他倍感新鲜,也因此生出了一点微末的喜欢。

微末得如同尘埃,只需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散得无影无踪。

前去牙山城的头一回,他们便十分不幸地碰到了“魔食人”。

那会莫子占被师兄师姐护在身后,只能透过交错的人影,去看那魔物的样子。似人似兽,全身长着脓疮,散发着恶臭,正吞食着一位可怜猎户的内脏。

莫子占知道,它与他一样出自血泉。

关于大荒的一切霎时淹没了莫子占的神智。

浓郁的血腥味,躁动了他身为残生种体内的魔气,冲撞着与之不容的仙骨。莫子占眸中升了一层红雾,刹那间,近似剥筋抽骨的疼蔓延至他全身各处,耳中全是嗡鸣声,并渐渐震出了许多杂音。

“修仙的,最是厌恶我们这些魔。”

“他们以诛杀我们为乐,将众魔之元踩在脚下,好平顺他们的康庄仙途。”

“所以不要被发现,知道吗?”

……

帝鸠的话一句句敲在莫子占的意识深处,敲碎了他连日来平淡舒心的幻梦,告诫着他,在他的归途里,没有星辰映小楼,只有血泉葬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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