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心惑(一)1(1 / 2)

天光乍明,倏尔为霜雪所覆的小城镀上一道暖色。

牙山城平阳道边的小茶摊上,两位修士正歪坐其间。

他们自距此三千里开外的「跹云派」而来,为的是给「十方神宗」的星玄仙尊吊丧。

十日前,众仙门合力,对魔域发起总攻,挑起了一场持续不过七日的“仙魔战”。

在这场“仙魔战”中,虽各门各派皆有伤亡,但此番却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胜仗。

在不波及人间前提下,捣毁了大小魔域三十二处,成功诛杀的魔怪妖邪更是能以千计数,古往今来,鲜少能有此功绩。

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役,乃是星玄仙尊孤身入伏魔渊伏魔。

当时的伏魔渊,且不说有魔众上百,更有五方魔君中的三位坐镇。

无人见星玄仙尊如何桃木抚袖斩诸魔,众仙家只知他身死功成,在重重包围下,以一当三,凭一己之力,给这浩浩荡荡的仙魔战写下了终章。

因其功绩,众仙门或掌门、长老亲临,或派遣弟子远行,前往「十方神宗」悼念,以示尊敬。

但「跹云派」的这两位修士这一趟走得并不赶巧。

他们寅时御剑抵达牙山城,值宵禁,城门不开,往回走又没个好的落脚地,只能杵在城外干等。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等到差役打着呵欠将城门打开。甫一进城,找到了在这家清早就张罗生意的茶摊,小歇上一二。

其中稍年幼的修士名叫甘朋义。

他一口闷了整碗茶汤,茶水滚过干涩的咽喉,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些,道:“师兄,十方神宗真的再往北御剑半日就能到?你可别再诓我了!”

甘朋义口中的师兄,是坐在他对面的孟昭。

“真的,没诓你。”

孟昭瞄了眼自家师弟这一脸的不悦与疲惫,有些无奈。

他们「跹云派」不过是个立派仅三代的小门小户,开罪不起号称“第一玄门”的「十方神宗」。

一路上他没少唠叨,说师父既然派你我吊丧,代表的就是「跹云派」的态度,该有的哀情得端正出来,不能失了礼数。

奈何师弟年幼身娇,受不了千里赶赴的累,原本留存的一心崇敬早就被埋怨给取代个干净。

孟昭饮了口茶,思量着师弟那要“览阅天下美人”的平生志,决定投其所好,开口道:“说起来,其实师兄我有幸看清过星玄仙尊的真貌。”

“什么时候的事?长什么样?”甘朋义还真立即被挑起了兴趣。

「十方神宗」身为“玄门”,里头的弟子几乎都喜欢故弄玄虚,加之涉天机者最易招惹是非,为了保持神秘,减少麻烦,每每出门在外,他们总会在自己脸上施「忘容咒」。

仅有修为比他们高的人,才能看清其真貌。

能比星玄仙尊修为还高的人,数不满半只手。

孟昭作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外人,能得到机会见到星玄仙尊的真貌,属实是件稀罕事。

孟昭:“五年前,师父带我去过一次十方神宗,我远远地看见了。”

那时他随师父一同去拜会「十方神宗」的宗主代舟,意图攀扯攀扯关系。

还没能走到人宗主所在的大殿,就见他老人家突然指着前方一里远,神情极为兴奋地说:“徒儿你看,那位道子正是星玄仙尊,许听澜。”

孟昭顺着话抬头望去,霎时只觉心神俱震。

长廊暗夜烛灯中,入目之人皎同朗月,明似星辰,浑然一身端正清直,又分分寸寸都如精雕细琢,恍惚遗世真仙孑然独立,洗然无尘,凝出一种生人不敢随意靠近的清肃之气。

当时星玄仙尊前头还站着位少年。

看样子尚未及冠,只观背影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灵动劲。

孟昭离得远,又不敢随意靠近,故而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却见少年很是开朗活跃地伸手一抬一放,胆大包天地在德高望重的仙尊发上,安了顶凌霄花环。

遗世真仙头上顶个丑不拉几的花环,令孟昭觉得分外怪异违和,他下意识皱了眉,但许听澜本人却对此并无知觉。

他面上无甚波澜,唇齿张合,似乎只说了句“走吧”,好像那少年给他戴了就戴了,半点呵斥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把花环摘下。

孟昭无从知晓,这到底是星玄仙尊对自身形象的淡薄,还是对少年的纵容。

他并未细说花环的事,免得在师弟心中给真仙掺入尘俗意,只挑了最为惊艳的头一眼:“剑眉星眸,一身凛然潇洒气,但细看模样却很精致,完全配得上传言所说的‘万代千秋,未有一人能及’。”

“得多好看才配这种评价啊。”

甘朋义艳羡地应声。实在无法通过只言片语来勾勒出一个具体的形象。

可惜,这辈子无缘见上了。

他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又问:“仙尊不是有一位小弟子么?听闻也是个极好看的人,我听说仙尊就是看他样子好才收的徒弟,师兄那次有见上吗?”

孟昭一愣,虽心下有过猜想,觉得能与仙尊这般的亲近之人,除了其弟子以外当无他人,但终归不能断定,不好胡诌,只能含糊说:”记不清了。”

“不过你是从哪听来的谣传?”

“仙者讲求道缘,又不是勾栏里的舞姬挑人,怎么可能看人模样好就收徒?难道咱们师父收你也是看你这绿豆子眼好看?”孟昭忍不住斥道。

“再说了,据我所知,仙尊的那位小弟子风评甚好。但凡提及他,无一例外都是些好词,什么乖巧开朗、乐于助人、和善可亲、勤勉刻苦,以及尊师重道……”

说话间,这对师兄弟并不知,他们口中谈论的对象就在小茶摊正对的客栈里。并且此时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所做的事,都与这几个形容,没有分毫干系。

莫子占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即刻便察觉自己身上压着个酒气冲天的陌生醉汉,正张着嘴念了几声下流味十足的“美人”,手上揣着歹意地试图朝他里衣探去。

喉间泛出几欲呕吐的恶心感,莫子占眉眼间闪过一丝戾色,旋即毫不留情地抬脚将那压在他身上的脏东西给踹下了塌。

醉汉被猝不及防地踹滚了个面,手在失衡间乱晃,最后连同几上摆放着的花瓶一同直摔了下去。

清脆的瓷碎声掩盖住他的几声疼呼,醉汉感觉自己的脊骨都要被磕坏了,刚想放声辱骂,就被利落起身的莫子占给一脚踩住脖颈,后脑也跟着重重地砸到地板上。

此时,莫子占头上的束髻冠已然有些凌乱,额饰两侧垂着的阴阳鱼坠子随着动作轻敲在脸上。

他唇边抿出笑意,身上残存着能勾起人欲念的魅惑,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言语中透着几分天真:“你谁呀?”

醉汉酒气还未散,怒气又冲了头,闻言立即咳喘着嗓子骂了出来:“咳!你,你个死表子,呵,一脸狐媚子样,自己凑上来的犯什么横!啊!”

“这话我可不爱听,重说。”

莫子占再次重重地往下一踩,动作看似轻柔,却在“哐”的一声砸响中,将那人想要起身的动作和一溜子脏话给尽数压了回去。

他漫不经心地扭了一下脚踝,光洁的足趾扣在醉汉舌骨下的凹陷处,迫得他连连呛声,脸胀得通红,只能手脚并用胡乱地抓挠推攘。

对方那吞咽时突出的喉结来回在莫子占的脚弓处滚动,带来一种奇妙的触感,蒸腾起他脑中的施虐欲,令他恨不得就这么用力碾下去,好将这弱小的生灵给尽数碾碎。

他确实不知道这醉汉是谁,但勉强记得是怎么碰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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