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掉的诗3(2 / 2)

果然这首诗注定是要从已死的枯树上落下而后碎裂不见的。

梁修也没继续问钟桁,刚刚那句话应该只是句玩笑。

中考后的班级聚会钟桁并不想去参加,与他人惺惺作态太累了,面具在脸上戴太久会让他的皮肤感到格外的闷,这份闷会一直压到他心里。

中学三年钟桁并不快乐,他并没有避风港这种东西,这所中学确实学业压力极大,钟桁的排名始终被压在年段后半段。儿子的学业使钟父感到丢脸,但孩子也大了,不能像小学那样每天打他,于是便对着钟桁冷嘲热讽,每当话说出口,他总是能感到倾吐的快意,把生活中的不顺都压到这个孩子的背上,把他压弯,让他挣扎。

至于钟桁会如何?他能从这些嘲讽中醒悟过来就谢天谢地了,如果真能这样,倒也是自己教子有方。

钟桁上小学时格外流行安静乖巧的小孩,钟父也希望钟桁能够做到这一点,后来钟桁也确实做到了。他就像抽真空一样开始压抑自己,把内心的那一点童真与活力抽干,抽成一个瘦巴巴的干瘪老头,最后一个曾经热烈的灵魂扭曲着身躯,被捂住了嘴发不出一声尖叫,永远蜷缩于一具躯体之中。

再后来呢,又开始流行起活泼的小孩,钟父转过头发现钟桁跟一块木头一样,心里格外失望,开始气愤怎么生了一块木头。钟桁也意识到钟父希望他变得活泼,但他已经习惯于这样了,浇筑的混凝土已经凝固,那副面具钉在了钟桁的脸上。

钟桁的青春就那样被压在年段排名与钟父的尖锐话语之下,他试图把那些尖锐的话语藏在心中磨钝,但他又太笨了,那些话没有被软化,反而在他心上划出好几道痕来。他并不理解小说与电视剧中那些鲜活的青春,他的青春始终残酷。这份残酷在他见到梁修,与他聊上几句话之后能得到稍微的缓解。

梁修开朗活泼的性格和长得不差的脸使他在班级中有很好的人缘,有着钟桁无法融入的朋友圈,老师们也因为这位学生的活泼格外关注他。就像前面说的,梁修和钟桁中间隔着一条裂缝,看起来一脚就能跨过去,但低头就能发现这条裂缝直通地心。

成为同桌之后钟桁也对梁修了解甚少,他其实想多了解一点的,可又怕好奇心会害死猫,过多的了解使他越深入这个名叫“梁修”的地带,也就越容易发现其中的不可能,但因为太过于深入而迷失了方向无法离开。即便是那些两人共同聊过的书籍和诗词也无法指引正确的道路。

说起看书,钟桁又想起自己五年级的时候,钟家和高家一起出去旅游。钟桁看到了一个报刊亭,这是他所居住的地方所没有的,或许能在里面买到一两本有意思的期刊,于是拉着钟父和钟母想去看看。那时打小就优越的高一凯轻蔑地笑了下:“他最喜欢看那些没什么用的漫画书了。”突然听到这句话,钟桁的目光离开了钟父钟母,看了眼高一凯,余光看到高母得意的表情。

钟桁最后没去成报刊亭。他也没有多么在意,他已经习惯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也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后来六年级的时候,钟桁想看《撒哈拉的故事》,便央求钟父帮他买一本。钟桁开口说出自己的请求后,钟父并不知道这本书,只是说道:“看那些没用的书干什么?你看看人家高一凯都在笑你只会看漫画书了!”

这句话很重,看似轻飘飘却有千斤,重重地砸在了钟桁头上,连带着钟父的失望和钟桁的绝望,甚至可以带上悬崖边上的荆棘和被掐住嗓子的笼中鸟,一起砸在了钟桁头上,又顺带缠住了钟桁的脖子。他感觉到很闷,喘不上来气,耳朵也“嗡”的一声听不到声音。他意识到这位父亲并不了解自己平常喜欢看的书,也并不相信自己,他在意的是别人的评价,关注的是自己是否给他丢了脸,相信的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一面之词。

钟桁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的表情如何,但必然是失去了眼中的光与心上的一块肉。

他再也没有说话。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聚会钟桁还是去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梁修的机会,他清楚自己的成绩多半不会和梁修在同一所高中读书,便趁着这一次名正言顺的聚会,去实现自己难上台面的小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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