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掉的诗3(1 / 2)

初三那段时间与梁修还发生了什么事,钟桁也不记得了。中考前几周班上有些人开始互送礼物,希望延长自己在对方大脑中所占据的时间。好比那些女生会写一些煽情的小卡片,上面的语句有形无骨,貌美异常却缺乏心神。她们拉着手发誓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转头在初中毕业之后她们便再也没有往来。

梁修后桌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同时也是球友。他告诉梁修,要送他的礼物找不到了,他再找找看。梁修说不急你慢慢找,又转过头问钟桁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钟桁并不想互送礼物,他和自己的朋友并不需要这种矫揉造作的仪式去维持情感,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再者这个班级几乎没什么让他留恋的,那场轰轰烈烈却又悄无声息的校园欺凌让他的一位好朋友选择了退学,并且去了一所非常差的中学插班就读。默许语言欺凌这一行为的矮胖女人或许是受到了领导的训话,自己也在班中训了一番话。底下的同学们只是惊讶于这个巨大的八卦,并没有在意造成这件事的原因。矮胖女人走流程训完了话便把那位同学从自己的脑海中扔掉开始上课。

这位朋友也就此从钟桁的生活中消失,直至高中、大学、工作,钟桁再也没见过他。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施虐者,又寻找到了新的目标,生活也没有缺了乐趣。

钟桁在矮胖女人开始训话时便转头开始观察班上的同学。那一张张面孔在他的眼中像拼图一样逐渐拼成“人心凉薄”四个大字,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哪里懂得这件事代表着什么,但那时的钟桁却知道这件事将在他那位朋友心中留下一道很深的,无法结痂的伤口。思想上的早熟让钟桁能够看到这个阶段的同龄人无法看到的东西,那位短命的元和诗人,叫什么来着?哦,李贺,他早熟又敏感,由此比常人加倍地尝到人生的苦涩,钟桁总是在他人无法理解自己感受到的悲哀时想到李贺,想起那句“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然后继续沉默着哀伤。

再说回来互送礼物这件事。

钟桁虽然不感兴趣,但梁修问了,于是钟桁的心中一动,就好像刻意藏在深山老寺中,却又被红尘猛然敲响的钟。

我想想。钟桁记得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那位球友好像找到了礼物,梁修转过头去和他说话。

钟桁拿出纸笔。他没什么特长,小学时读过《琵琶行》,便吵着要学琵琶,钟母嫌弃琵琶是女生才学的东西,钟桁便不再提了。后来看的书读的诗都化成了钟桁的笔,他唯一的特长便成了写作。

钟桁之前为梁修写过一首诗,这首诗原本应该成为尘埃,被淹没在历史中又落满灰而后消失不见。但他现在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在毕业前送出去。

没有多高昂的价格,没有多华丽的外表,钟桁要送的礼物格外可笑,就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几行不值钱的字。

那首诗钟桁烂熟于心,那是刺在他柔软的心上的纹身,坑坑洼洼却满满当当。钟桁把它誊写在白纸上之后,就听到了梁修和球友的对话。

“这东西我很喜欢。果然还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是梁修的声音。

钟桁转头去看那位球友给梁修送了什么礼物,礼物装在礼盒里,看不太清,但隐隐看着就能感觉到很精心准备的样子。钟桁又听到梁修问了那位球友几句话,他从他们的对话中归纳出来那个礼物和篮球有关。

梁修的夸赞声不绝于耳。

那位球友送的礼物在钟桁的余光之中探出一角,却发出了刺目的光,稳稳当当照在钟桁写的那首诗上,钟桁的诗在这道光下无所遁形。

钟桁拿起那张写上了诗的纸,做贼似的藏进了书包。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