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序章 088(2 / 2)

马特摩挲着盲杖,“公众,舆论,人们的好奇心和恶意,”男人说,“娜塔莎前不久刚刚公开了自己的过去,你是她的妹妹,毫无疑问,人们会把你做的事和她联系在一起——”

“你没必要和她说这个!”娜塔莎厉声说。

“她是我的当事人,小娜,”律师依然坚持,“我在尽到我的义务。”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阿琳娜被娜塔莎瞪了一眼,她耸耸肩,“你都说了,他是我的律师。”

“有一份协议,政府开出的价码是让你的过去彻底成为过去——”

“胡扯。”阿琳娜说。

这句突如其来的脏话让娜塔莎捂住了额头,彻底放弃了她一贯坚持的优雅,律师愣了一下,大笑出声,“是,这是胡扯,但公众的好奇心是有限度的,等更热门的事爆出来,卡戴珊家族离婚,夜魔侠身份暴露,或者某个超级英雄出柜——那时候就没人在意黑寡妇的妹妹是不是超级杀手了。”

阿琳娜停止了摆弄手指,她轻声问道:“那么,他们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律师张了张口,阿琳娜的姐姐像只猛狮一样愤怒,娜塔莎下颌绷得紧紧的,她站起身来——答案早就摆在了面前,多年前的天才女孩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但现在被关在拘留室的苍白女人只能做一件事。

“啊,我了解了,”阿琳娜慢吞吞地说,“他们想要我杀人,那很简单。”

“不止,他们会有很多任务指派给你。我会尽力替你争取一切,你不需要服役很长时间,你的上司只会是神盾局,而不是任何国家的政府——”盲人迅速补充道,“我会确保你有拒绝任务的权利,只要你觉得你不愿意,当然,如果你想要打赢这场官司——我随时都在纽约。”

阿琳娜敲敲自己的膝盖,她中肯地评价,“这份协议听上去不错。”

“不。”娜塔莎咬着牙。

“为什么不?”阿琳娜反问,“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为红房子杀人,我为九头蛇杀人,现在我当然也可以为了神盾局杀人——”

“那不一样!你不该过着这种日子!”

“娜塔莎,你……不能替我做这个决定,你还记得我们在红房子的时候,你替我选了芭蕾课,然后我做的一团糟的事吗?我就是没法干好其他的事。”

娜塔莎突然顿住,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着阿琳娜,“我从没替你选过芭蕾,阿琳娜,我知道你讨厌这个,我不会这么干。”

寒意攀附上阿琳娜的脊背,她死死攥住拳头,冷汗从额角滴下,她努力回忆起那天。她的记忆一直都像是储存在她大脑中的电影,她逐帧翻阅那些画片,寻找那天的风,路过的人群,她们嘴角挂着的笑容——

“你那天还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阿琳娜急迫地说,“你记得吗?是丝绸的,美国货,你说我应该穿一件和你一样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娜塔莎温柔又怜悯地瞧着她,她的手放在玻璃上,似乎想给阿琳娜一个拥抱。

“阿琳娜,”她低声说,“我跳舞从不穿红色的裙子……那可能是安娜或者叶莲娜,你的记忆出错了。”

阿琳娜的指甲刺进了她的手心,留出四个血印,她死死盯着娜塔莎,想要在女人脸上找出一丝说谎或者犹豫的痕迹。没有,娜塔莎脸上只有纯粹的悲伤和痛苦,她的眼睛泪光闪闪,而阿琳娜无意中摸到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也流了满脸的眼泪。

“我的红房子编号是02365……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和你一起在美国的间谍任务,我头一次杀人是在,是在……”阿琳娜的语速越来越快,她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夹杂了俄文单词,已经让那名律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娜塔莎,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问题,我必须要告诉你!”

盲人轻声开口:“洗脑带来的后遗症会让人记忆混乱,不要害怕,阿琳娜,这个是可以恢复的。”

“不!”阿琳娜高声说,“不是因为这个!娜塔莎!红房子还存在!我们要去毁掉它,叶莲娜还在那里!”

死一样的寂静。

周遭寂静得让阿琳娜想起了她被冰冻的那些时光,她被绑在休眠舱里,寒气从骨子里透出来,她的胃部痉挛,却不得不因为催眠气体睡过去,陷入可怖的梦境。

“红房子已经结束了。”娜塔莎显然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

“你凭什么这么确信,”阿琳娜从未对娜塔莎这样说话过,“你过去也以为我在欧洲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娜塔莎脸上被刺痛的表情让阿琳娜的怒气缩了回去,她重新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研究自己裤子的花纹。

“因为是我亲手终结它的。”娜塔莎的手贴在玻璃上,她冲马特点点头,那位律师就嘟囔着说要去一下厕所之类的蠢话驻着盲杖到了一边。

娜塔莎站在阿琳娜的拘留室前开始输入密码,而阿琳娜完全没有在意女人的动作违背了哪些条例,她只是瞪着泪眼仔细回想,在九头蛇这些年的经历里,她记住了自己接触的每一条暗码——有些采用的是红房子的编程模式!她不可能记错!

但娜塔莎过于笃定的态度,和她依旧刺痛的太阳穴又让阿琳娜犹豫起来,她坐在这间小小的囚室里,外面是全然陌生的世界。时代的列车碾过她的身躯,她的身份是伪造的,姓氏是虚假的,亲情来自一场玩笑的任务,倘若连自己的记忆也不能信任,那她还拥有什么东西?

她凭什么留在这个世界上?

“滴——”

娜塔莎打开了门。

她隔着一段距离,谨慎地靠近阿琳娜,“我亲手炸了红房子的总部,所有高层都在那儿,我确认过了,”娜塔莎的声音破碎,“还有不是高层的人,我没放过这个机会,我那时宁愿冒这个风险。”

“不要害怕,”她的姐姐说,“不要害怕。”

她们俩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近彼此,像两只受伤的猫一样先互相确认气味,等娜塔莎温暖的手终于搭在阿琳娜肩上时,阿琳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紧紧回搂住娜塔莎,脸埋进女人的腹部,泪水浸湿那件黑色制服,周遭一切都是温软黑暗的,她头一次感觉回到子宫那样舒适。

“我的出现给你带来了困扰吗?你不是不应该进来吗?”阿琳娜抽噎着问。

“别说傻话。”

“我要你的实话,娜塔莎。”

娜塔莎摸了摸阿琳娜的头发,她的手停留在她干枯的发尾,“我能处理这个,等你出去,我教你怎么保养头发,时代在进步。”

“我要答应那个协议——让我说完,”阿琳娜闷声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杀人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你不能剥夺我工作的权利。”

“你从来都不喜欢工作。”

“我总得生活下去。”

娜塔莎没有说话了,她轻轻摸着阿琳娜的脑袋,动作僵硬,阿琳娜猜测娜塔莎也很多年没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了。一股早已过去的冲动从阿琳娜的胸膛升起,她本来打算早就不追究这件事,但时过境迁,她和娜塔莎拥抱的时候,过去的痛楚又追上了她。

她没能看见大海。

那天她在风雪中疾驰,树枝拍打着她的车窗。有人击穿了她的车顶,又击爆了轮胎,阿琳娜逃出去,她躲在松针和白雪的覆盖下,可那天实在太冷了。等拿着实弹的士兵找到她以后,她的小腿已经冻到青紫。

那天她杀了很多人。

她抢来第一支枪,然后换弹,射击,鲜血覆盖了整个林场,红房子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放过了怎样一颗蒙尘的钻石。只是没人敢用会咬人的狗,哪怕这只狗有一半时间都在打盹也一样。

于是她被送去很多个实验室,在半梦半醒和疼痛间辗转反侧,有一天她醒来,脖子上被带了项圈。

有人教她说:“九头蛇万岁!”

阿琳娜抬起头,她望着娜塔莎,声音轻得像气音:“为什么你没来?”

“举报,”娜塔莎告诉她,她紧紧抱着阿琳娜,“有人举报了我和巴恩斯,我接受了一周的审查,等我出来……”

阿琳娜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上帝又给她开了一个残忍的笑话。

“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艰难?”她问。

“我不知道。”娜塔莎说。

“我们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娜塔莎,”阿琳娜蹭了蹭娜塔莎的手,她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谢谢你能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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