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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于我们出现在世界上,”他有些发怒,“先于人类。一个更早的文明。”

他已经开始对我皱眉了。“你还觉得可笑吗,海瑟姆?”

我摇摇头。“不那么可笑了,不,雷金纳德。应该说……”我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措辞,“是……深奥莫测。一支存在于人类之前的智慧种族。难道是神……”

“不是神,海瑟姆,先行者操纵人类。他们在人间留下圣器,海瑟姆,每件圣器都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力量。我相信不论谁,只要掌握了那些圣器,便终将左右全人类的命运。”

见他如此严肃,我收敛了笑容。“你要找的东西来头不小,雷金纳德。”

“不错。如果它无足轻重,我们也不至于那么感兴趣对吧?刺客们也是一样。”他双眸放光,灯焰在眼中闪烁跃动。这种眼神我看过,但极为罕见。在传授我外语、哲学、古典著作或格斗要领时从没有过。哪怕在他讲解骑士团信条时都没有过。

不对,只有当他提起“先行者”时,才露出这种神态。

间或,雷金纳德喜欢嘲讽太过泛滥的激情,认为这是一项缺点。然而,当他谈论第一文明的时候,语调活脱脱是个狂热分子。

<h3>二</h3>

我们在布拉格的圣殿总部度过一夜。眼下,我坐在一间简朴的、有着灰色石墙的房间内,感到数千年的圣殿历史沉甸甸地压向我。

我的思绪飘往安妮女王广场,修缮完成后,家人搬回了那里。辛普金先生坚持向我们汇报最新进度;雷金纳德远程监督了整个工程,即便我们为搜寻迪格维德和珍妮在务国之间奔波。(是的,雷金纳德说中了。找不到迪格维德的现状啃噬着我的内心;但我几乎从不去想珍妮。)

某日,辛普金捎来口信,他已经举家从布卢姆斯伯里迁走,总算归于故地。那一天,我的心跟着回到了童年生活的那个镶木墙板的家,发现自己可以栩栩如生地描画出里面住着的人——特别是母亲。不过自然地,我想象的是那个伴我成长的母亲,一个散发着光芒,太阳般明亮并双倍温暖的形象;只是坐在她膝头就让我体会到完美的幸福。我对父亲爱得热烈、或许更浓重,但对母亲的爱却更纯粹。父亲令我感到敬畏和深深的景仰,以至于我有时觉得和他相比,自己太渺小,伴随一种潜藏的、只能用“焦虑”来形容的情绪,逼我想方设法向他看齐,成长到不被他投下的巨大阴影所遮蔽。

而在母亲身边就没有这种不安全感,有的只是无尽的安抚、宠爱与呵护。她还是个美人。过去,若别人把我和父亲比较我会很受用,因为他是那么耀眼出众;可如果他们说我像母亲,我就知道他们在夸我的相貌。对珍妮,人们形容她“会让好些小伙子心碎”、“能让男人为她决斗”。他们用的是表达矛盾冲突的语汇。但没人这么说母亲。不同于珍妮美貌所引发的戒备,她的美温和悉心、充满母性,连带人们的言论都变得热情而倾慕起来。

当然了,我和珍妮的生母卡罗琳·斯考特素昧平生,可在我心里已经有了对她的看法:她就是“另一个珍妮”,而我父亲是被其容颜所俘获,一如珍妮的追求者为她的外表倾倒。

反观母亲,我想象她是彻头彻尾的另一类人。和我父亲相遇时,她只是个平凡的老姑娘特莎·斯蒂文森-奥克利。至少她自己总那么说:“平凡的老姑娘特莎·斯蒂文森-奥克利”,这个名字听在我耳朵里和平凡根本不沾边,可管它呢。当年父亲移居伦敦,抵达时孤身一人、没有家业,但钱包鼓得足够买下一座城堡。他从一个富有的土地主手中租下一间伦敦居所,而主人之女自发地帮父亲寻找长期住处、并雇来管家仆人打理。不必说,那名女性就是“平凡的老姑娘特莎·斯蒂文森-奥克利”了……

她只隐晦暗示过娘家对这桩婚事不满;的确,我们从未见过她家里的亲戚。她把精力都贡献给了我们,而占据她所有无保留关注、无止境爱护、无条件深情的人,是我。直至那可怖的一晚。

然而,最后一次见到她,我看不到上述那个人的丝毫痕迹。如今回想起我们最后的会面,我记住的是她眼中疑窦丛生,读出了目光中的鄙夷。在杀死那个意图加害她的男人时,我在她眼中就变了。我不再是那个端坐她膝头的孩子。

我是个凶手。

1747年6月20日

前往伦敦途中,我重看了一篇旧日记。为什么呢?

或许是某种直觉。潜意识中蠢蠢欲动的……疑心吧,我想。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重温1735年12月10日的日记后,我忽然清楚地知道抵达英国后该做些什么了。

1747年6月23日

今天是追悼会,而且……嗯,一会儿细说。

等仪式结束,我从雷金纳德身边走开,在教堂台阶上同辛普金先生交谈。辛普金先生说他有些文件要给我签字。母亲过世后,资产就是我的了。他摆出讨好的笑脸希望我对他目前为止的事务管理充分满意。我笑笑,点点头但不明确表态,告诉人们我想要一点时间独处,便装作思虑重重的样子,一个人偷偷溜了。

我沿着街道朝下走,希望自己看上去只是漫无目的地散步,一边注意避让马车驶过公路溅起的泥水粪便,一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妓女、洗衣妇,套着沾血皮围裙的小贩。但我不是漫无目的。一点儿也不。

一个特别的女人走在前头,和我一样独自涉过人潮,大约也沉浸在思索中。仪式上我见过她:用手帕捂着鼻子,和女佣艾米丽、外加两三个我不认识的人呆在教堂另一边。有一次她抬起头看到了我——肯定是看到了——却没有任何表示。难道说贝蒂,我从前的保姆,都没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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