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缘起1（2 / 2）

穿着粗布衣衫的婶子正抬头张望，转头瞧见沈洺回来了，她面露急切忙开口道：“洺子回来？！！快！快进屋，你爹被人抬回来了！”

如同造了雷劈，沈洺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他扔下手里的东西，边跑边问。

“刚到不久你快去看看吧！你娘在里头呢！”

屋里本就小，现在人一多起来就显得寸步难行，隐隐约约能听到娘亲的哭声，这种感觉很不好。

终于拨开了挡在门口的几个人，只见见沈父静静的躺在炕上，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乎没了生息。

“娘？”沈洺上前搂了搂娘亲的肩，见娘亲哭的说不出话，转头看向门口的几个人。

“大夫呢？”

门口一络腮胡见沈洺眼神不善，顿时心生不快，扯着嗓子嚷嚷：“自然是看过了，人大夫说没救了，我跟你说娃子，你爹可是我们看在一起做工的面子上，才大老远抬回来的。”

另一个人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你爹在我家茶馆做伙计，前两日来了两个大人物，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你爹正在一位旁边伺候着，也是倒霉，就这么受了牵连……唉……”

沈洺憋得眼眶通，咬着牙忍住不哭，道“叔叔可记得那两个是什么人？”

“这你就不要问太多了，那可是会仙家法术的修士，大人物！你爹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像是有一口气堵在喉咙，沈洺不想咽，却不得不咽，毕竟沈父还需要治疗，这几个壮汉还未走，有太多要紧的事情要做，每一样都比出了这口气来得紧急。

他就这样木着脑子忙里忙外，家里的钱买药都不够，赔了不少好话才送走了那些汉子，那酒馆的人倒也还算仁义，留了些银钱给他，这才请了大夫看病抓药。

除了这些，他还要照顾哭倒的母亲和还未耕种的田地，每天不给自己任何休息的时间，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可就算是这样，沈父还是走了，在床上挣扎着维持了半个月，还是走了。

四月正是雨季，天阴得吓人，却没下一滴雨。借不到风力的纸钱刚刚被扬起，就开始飘落，零零星星散布在路上，从村口的老树一直到郊外，那里有一片坟地。沈家村的人世世代代葬都在这里，沈父也是。

沈洺在这里坐了好久，连日来被他忽视的的疲惫和悲痛统统找了过来，压得他怎么都站不起来，如同一撮枯黄的草，经历了一冬的寒风暴雪，却在春风拂面的时候被悄然撕裂。

直到天黑下来，他才蹒跚着往家里走去，还好，他还有娘亲，远处那一点点的光亮代表着娘亲还在等着自己。

“娘，田里的麦子快发芽了，咱们去看看吧。”这段时间娘亲整个人也干瘪了下去，像是一把干柴，与其在家里以泪洗面，不如出去转转。

田里之前被沈洺收拾的不错，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芽汇聚成一片嫩绿色，若是有风吹过，定然能感觉到无限的生机，只是可惜，这天，一点风都没有。

“你先回吧，我自己在这坐会儿。”

“娘，我留下来陪你吧。”

“回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沈洺盯着娘的脸看了片刻，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没什么极端的情绪，只在看着自己的的时候，依旧很温柔。他说不动母亲，也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娘有多重视自己，沈洺知道，她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的。

刚走到家门口，忽而狂风大作，扬起飞沙漫天，大片大片的乌云聚了过来，转眼间，天上电闪雷鸣。听到脚步声。沈洺回过头，见娘亲正朝他跑来。

“洺子！快回屋！要变天了！”推搡着把沈洺塞到屋里，划上门栓，这才腾出空来喘口气。

“娘？咋啦？！”

“要遭天灾了！一个不留神可是要没命的！”

像是应着她的话，屋外轰鸣的雷声炸响在耳边，吓得沈洺一哆嗦，向沈母靠了靠，被一把搂在怀里。

“娘，怎么突然变天了？”

“不知道啊，说不定是天上的神仙在打架，他们一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可厉害了！打起架来电闪雷鸣，一个不小心，咱们这些凡人可就要遭殃了。”

沈洺听着这话，忽然想起沈父，感受着娘亲怀抱的温度，不再言语。

三天了，雨还在下。

河面漫过了浅薄的岸，漫过了村口的老树根，渐渐的爬上了院墙。

河的上游，黄土磊成的堤坝有了松动的迹象。然而此时的沈家村没人知道，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唯有一人在雨水中狂奔。

“哈哈哈哈天灾**啊！！水漫金山！！”疯子在水中跑着，疯狂的拍着每一家的大门。雨水渐渐漫过他的膝盖。

“跑啊！！！天兵降世啊！！哈哈哈！杀！！！一个不留！！”

有见识的人家听到拍门声，觉出了不对劲。

这雨越下越大，躲在屋里早晚会被水淹没，还不如收拾了家当跑出门去，山上有座破庙还算结实，躲过这一劫才是要紧事。

“娘，咱们也走吧！”屋中已经渗进了不少水。

“这屋子，可是你爹祖上传下来的，……我怎么舍得。”沈母看着破旧的房子眼角含泪。

“走吧！！再不走，咱们俩也留到这了！”

看着怀里急切的儿子，沈母终是下定了决心：“好，走！咱这就走！”

水已经没过了大腿。沈母抱着沈洺拼命的走着。

快些！再快些！二人将将走到村头，大水就已经过腰了，站都站不稳，沈母扯着村头的的老树喘着粗气。

远处巨大的雷雨声中掺杂了一丝倒塌的声音，沈母楞了一下，拼尽所有的力气将沈洺扔到树上，看着树上的娃，那是她的孩子，当官能封相，修炼能成仙！

她盯着沈洺，炽烈的目光吞没在大水中，再也看不见了。

黄土坝塌了，水流嘶吼着涌了过来，几乎没过了整个树干。沈洺趴在树梢上望着水面，像是石化了一般。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混在雨水里分辨不出。

“娘！！！！！！！！！呜呜！！娘啊！！！！”

大水从村后田头的河道那边涌出，村里的房子在大水中连半刻都没撑住，瞬间便化作一股轻烟消失在大水中，躲在屋里的人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就没了生息。这汹汹水势冲垮了沿途所有的房子，冲倒了村口的老树，一直没过了远处的半座小山才渐渐收住。

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涌动的水。

村里众人避雨的破庙建在山腰，大水只是过了脚面就停住了，庙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环顾了四周同样死里逃生的乡亲，活下来了，大家都这样想着，这种时候，单是活着，就足够了。

却不料，一声惊雷炸响，所有沉浸在劫后余生中的人们都是一激灵。

之后便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沈洺抱着漂浮的树干，浑身早就湿透了，耳边除了雷雨的轰鸣声什么都听不到。他努力的在雨中睁大眼睛，盯着水面。不时的有房梁撞到树上，险些将他撞下去，有人被水冲了出来，撞到什么，继而又沉了下去。有老先生家的儿子，有隔壁的婶子，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呼喊，也被巨大的雨声淹没。

雷声又响起了，比之前任何雷声都大，空中闪电迟雷声一步落下，狠狠的劈在村头的山上。整个山顶被劈成平地，草木，破庙，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一片焦黑。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家，爹和娘，生活的村子和村民，都没有了。这个事实仿佛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沈洺的手渐渐松开了树干，消失在没有尽头的大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