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京来客栈3（1 / 2）

梅雨季节赶路最是恼人。

颜无非这头刚刚把陷在泥里的马车后轮给推出来，谁成想，才转了个弯，前轮又陷了进去。她和元儿只得下来推着车往前走，遇到坑就加把劲。就这样走了一天，精疲力竭，到了酉时才接近长洲。

长洲是平江府下治的一个县，距平江府城还有些路途。不过今晚，颜无非决定在长洲住下了。

刚开始穿上男装的时候，颜无非觉得极不协调；但经过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再加上泥浆盖满了衣襟，她只觉得，这时怕谁也认不出自己是女儿身了。

长洲县城没有宵禁，城门便也未合上，与守城的交了伸文之后，颜无非很快找了一间客栈落脚。

入夜，城郊依然热闹非凡，虽说是勾栏瓦舍之地，却要比旬阳城内还安全许多。颜无非叫小厮打了一大盆水来，先帮元儿沐浴更换了寝衣之后，她又才为自己梳洗。

以前老师也会这样帮自己梳洗，然后用珠钗辫出好看的发髻。老师的首饰盒里总是有各种各样好看的珠宝，但她只在见客的时候戴着，平常都是当玩具一般随手送给底下当差的孩子们。颜无非曾觉得，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老师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让她远离这是非的画面。几经沉浮，她才终于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

红颜薄命。

在快到达平江城的前一个夜晚，颜无非突然后悔了。她谨记老师的教诲，远离纷争，从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哪怕遇到了张员外那样的权势，也做好了逆来顺受的准备……但因为一个只见过一次面，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她竟然不远万里来到了平江府。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还带着元儿，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元儿考虑……为何不就留在旬阳，与那张员外做妾……

这些念头拷问着她的不安。

但很快，苏瑜的模样又出现在了她脑海里。这些天来支撑着她前行的念头，不知道何时又跑了出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颜无非想起这首诗来，后两句是：“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还是相识好。”

即便不能诉说爱意，她也想对那人道一声谢——若非苏瑜，自己此时必将如行尸走肉一般，更何谈成为老师那样的人呢？

她想要谢谢苏瑜将她对生存的意志唤醒。

想到这里，颜无非突然觉得，这场逃亡似乎已经无关苏瑜。

雨又来了，不过此时，颜无非只觉得这雨声轻而快，就连不远处田间的水稻似乎都在借着这雨势恣意生长着。

心里的结突然解开了，颜无非方才合眼，旋即便与“周公”相见。

翌日清晨，兴许是昨晚做了好梦，颜无非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快。她换回了那条青色的百褶裙，上衣搭配了半袖。她看着今日天气不错，想着等到路途中必定是会流汗的，所以早早穿上轻便的衣服准是没错的。

尽管太阳才刚刚升起，早市却已经熙熙攘攘。元儿到底是小孩子，刚出门就嚷嚷着要吃好吃的，这边小摊买两个包子，那边小摊炸了几根油条；这才包好一袋果脯，转身就又包起来一袋子糕点……颜无非也不恼，跟在她身后把所有的账都一一结清，临走还不忘问元儿东西有没有买够。

长洲到平江的官道又宽又直，颜无非唱着小调，元儿在前面随着她的调子赶马。马儿也似睡了个好觉，跑起来十分轻快。刚过晌午，马车便载着二人进了平江府城。

依照《仪制令》，马车只能靠道路右边慢慢行驶。这平江府城内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和水榭长廊，姹紫嫣红竞相争奇斗艳。不过，因为昨夜那一场雨，向来以素雅闻名的茉莉花也开得格外夺目。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颜无非和元儿便从车上下来赶着马走。不愧是平江府城，就算是晌午，这市集也是万人空巷，好不热闹。元儿看看这看看那儿，巴不得马上冲入人群之中去凑凑热闹。

见元儿玩心已起，颜无非立马抓住了她的肩膀：“今日且先寻得一落脚处，明天再玩！”

元儿虽然贪玩，但也很听话地乖乖牵着车往前走。

途中，颜无非向路过的行人打听了这附近可以投宿的地方，据说有一家叫“京来”的客栈为众多旅店中的上品。

京来客栈在城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客栈门口。

因为并不是官办旅店，也不是会馆，这客栈从外观上看起来与其他旅店别无二致。颜无非正欲进门，却突然听得里面传出了女子骂人的声音……

“你们这帮吃闲饭的，老娘养你们跟养狗有什么区别……”骂声末尾，女子还加上了几声粗口，浑然天成，仿佛这几句话应当出现在此时此刻一样。

颜无非自持在市井多年，却也未曾女子听得这般叫骂，心下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还未等她转身，却见一红衣女人摇着纨扇笑面盈盈走了出来：“姑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是标准的迎客话术，声音也是刚才骂人那女子的声音。但却怎么都让人无法与刚刚骂人那声音联系在一起：这女人生得真好看，柳叶眉樱桃嘴，笑眼弯弯，身姿婀娜。颜无非就这样愣在她面前，忘了该说什么。

见颜无非呆住了，红衣女子连忙陪笑：“让姑娘见笑了，刚刚在使唤手下人干活呢。我是这客栈老板，大家都叫我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