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光寒2（1 / 2）

天地之间九万里，算上西海的深度就是重九之数，实在不可谓之不远，等闲仙家走上一趟耗费个把月也是寻常。

然而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从压妹杀甥、丧尽天良的小人，摇身一变成为顺应天道、释出新天条的功臣之事却好像修了金光纵地术，片刻便传遍四海。

一时间，往日清冷更胜广寒宫的真君神殿门庭若市。

倒不是说天上的神仙多么清高，昔日的司法天神即使手握重权他们也不屑一顾。而是众仙实在是害怕啊！谁敢去真君神殿寒暄唠嗑？要是一个不小心触了二郎显圣真君的霉头，这日子还过不过，没见人家连亲妹妹都能压在华山底下吗。

如今众仙知道了杨戬这一番苦心，虽有人在背地里嘀咕这司法天神莫不是徇私，要不然怎么早不推出新天条，晚不推出新天条，偏偏等自家宝贝妹子思凡以后才推出。但大部分神仙终归还是欢喜的，有个有人情味的上司就再不用连喘口气都怕犯着哪条天规了。

更何况，二郎显圣真君此番顺应天道迎出女娲娘娘留下的新天条，厥功至伟。往后就连陛下和娘娘也轻易动他不得，不趁着此时上前嘘寒问暖，往后如何能混个面子情。是以天上众仙但凡有点身份的皆往真君神殿送了拜帖，那身份够不上的也想方设法地跟着自家师尊、上司、同门，争取能在真君神殿露一露脸。

开天神斧是先天至宝，纵使杨戬肉身成圣又有九转玄功护体，最为凶险的几处伤口仍是迁延难愈。这一日他送走了阐教同门颇感疲累，正准备倚在美人塌上小憩，就见杨婵端着药盏从回廊处走来。

三圣母按住哥哥想要起身的身子，替他拢了拢薄毯道：“老君新换了个方子，药是我亲自熬的，二哥可一定要喝完。”

“哪里就需要你做这种事了，在华山水牢里吃了这么多年苦很该好好歇着。”他抬起眼仔细瞧着妹妹的脸色，见她一张瓷白的小脸丰润含光，再不复华山下的憔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问起沉香，殷殷叮嘱她让沉香在真君神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想玩的只管提出来，若是得空想过上两招不拘找府里的谁都行。

三圣母听见沉香的名字有些愣神，缓缓在哥哥身边坐下。

其实，一出华山她就知道了沉香私纵八十万恶鬼之事，心中忐忑，想请二哥出个主意又终究不忍让他带病劳心。如今二哥主动提起沉香，她终究是忍不下一番慈母心肠，迟疑道：“二哥，说起沉香这孩子，他身上还有另一桩事…”

杨戬身为司法天神自然知道自己的好外甥身上还系着一桩关系重大的公案，只不过现在天庭动荡自己又体力难支这才没能抽出手来管，不想竟令三妹牵肠挂肚。

想到这些麻烦事，他心里有些烦闷，面上也不由带出了几分，“三妹放心，沉香的事我自有安排。”

这话说的生硬，三圣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头。十六年人世变幻，兄妹二人再不是当年相依为命、无话不说的状态，如今虽得大圆满，却总感觉隔了一层。

三圣母是杨家三个孩子里唯一继承了父亲柔软善感天性的，自小就敏感体贴。方才那句话一说出口杨戬就知道不对，暗恼自己神思昏聩，这么多年在天庭的历练全是白费。只是素来的秉性让他即使面对自己妹妹也无法开口多说一两句宽慰的话，只得佯装没有意识到她的异样。

兄妹二人一时寂寂无语。

沉香终究是孩子心性，隔着两进院落也能听到他和小玉嬉闹的声音。杨戬的心思渐渐被这对小儿女带跑，他往后一靠，凝神细听他们的笑语，面上露出两分松快。

三圣母见状忙收了药盏，招来化出原型的哮天犬卧在杨戬脚边，悄悄去了。

敖寸心那日既亲耳听见杨戬响彻天地的月光宣言，只觉万念俱灰，对九重天上的那位从此再无念想。

自玉帝大赦天下，寸心就拜别了父王母后，独自离开西海来到桂林郡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村庄，许是临着南海的缘故，这一处的气候有点记忆里像灌江口，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潮气。

她假称自己是皇宫的女吏，因着战乱辗转流离至此。寸心哪里晓得如今凡间得皇宫有什么礼节，不过是仗着做了几千年西海公主养出的通身气派和此地百姓的淳朴才能蒙混过关。

龙女虽是天生仙体，不食人间五谷，但既然隐居在凡人之间，按着不成文的规矩，总要找一份正经营生。因此她便在此地支了个药铺，看些无伤大雅的伤寒，闲来带着此地的孩子读读《千字文》之类的开蒙书籍，倒也积累了些善缘。

“敖先生，明天就是中秋了，我娘想请您来我家一起过节。”

“是啊，敖先生，你一个人过日子多冷清，来我家吧。”

“来我家！”

“才不去你家呢，敖先生肯定是来我家。”

敖寸心独自生活在凡间，自己虽不觉得有什么，却耐不住邻里多次热情相邀，到底还是答应了和大家一起过中秋。

凡人的生命说来短暂，但他们抓紧生命的每时每刻，庆祝每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从年头到年尾忙个不歇，倒比神仙的日子还有滋味。

敖寸心借着暮色的掩盖，在邻家婶子们做饭的炊烟中，悄悄来到漓江湾一处僻静地方，化成龙身一头扎进水底纵情游弋。她感受着水流拂过须发的温柔，所到之处一群群灵智未开的游鱼仓皇逃窜。偶尔有一两只懵懵懂懂开了灵智的小东西，不怕死地往龙女身边凑，贪婪地呼吸着她身边磅礴的灵气。

敖寸心提着从水底捉来的两条石崖鱼钻出江面时正看见斜阳照在两岸耸立的石山上，几条竹筏架着鸬鹚缓缓归航在江面上留下细细的波纹，一闪一闪漾着细碎的金光。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西海，西海也是这样波光粼粼，却更加辽阔，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见碧海潮生的声音。在这离家万里的地方，她第一次感受到像父王母后和哥哥们那样对西海无尽的爱与牵挂。

她拎着两条倒霉的石崖鱼走进村子时，隔壁赵婶正将自己的拿手好菜端上桌，“敖先生来了，快坐，快坐。我再炒两个素菜饭就好了，正准备让他爹去请您呢。”

敖寸心提起两条鱼递给赵婶，“麻烦您了，全当我的一点心意吧。”

赵婶瞪着寸心手里的东西，“这可是石崖鱼，连打了几十年鱼的带着鸬鹚也得靠运气才能捕上来一条！敖先生，您可别诓我，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龙女原是看这鱼长得新奇才顺手捞了上来，哪里想到会有这一出，不由苦笑道，“赵婶，真是我今天运气好才捞上来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总不能再放回江里去吧。”

赵婶这才啧啧称奇收了，声称必是寸心行医教书积德，老天才会在中秋节送两条鱼给她吃。寸心也不分辨，其实九重天上哪里管得到这桩子事，与其说是上天相赠，还不如说是父王母后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