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照夕阳东风破11(1 / 2)

大徵癸卯年丁巳月壬申日,宜沐浴、平治道涂、扫舍、焚香斋戒。忌,诸事不宜。

卯时初,鸡鸣一声,星月恒海渐退,肃穆起,百官进宫,面,天子。

今日太子起的迟,来时已派了人禀报缘由,可晚到几步。然而到了卯时末,也未见太子和陛下,平白的让大臣们等了个空。

北边的御花园里尚未掌灯,一行人走的急,微弱的灯光由一个太监提着,王清扶着病弱的太子要赶回东宫,不知为何,太子放在他手里的温度浸的人生冷,就连咳嗽声也被他吞了进去,只有脚下的步子看不出来他是一个病人。

从景泰宫到东宫只隔了一道院墙,却要走许多的路。而太子殿下寅时便到了皇后娘娘的宫中,行礼问安是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情,况且他为人温和,讲究章法,所以绝不会不去上朝。可王清今日瞧着,殿下不仅命人谎报行踪,还匆匆的回宫,即使他压低了声音可也能听见一丝沙哑,定是发生了让殿下害怕的事,身子才会如此发抖。

黎明的昏暗擦着屋檐落下,朝政殿的钟声在苏晏回踏上掖庭的石阶而响起。那钟声响彻皇城,守卫士兵低头等着终止,不管他们是不是怀着敬仰,但他今日再没有这样的感觉,而是无止境的颤栗,身后就像立了万千利剑,随时取他性命。

王清手背生疼,是太子手上的力道。他自问从小跟着殿下,事事上心知晓,殿下也从不欺瞒。可唯独今日,他看不清殿下眼里的恐惧是从何而来,只是知道现在的殿下需要人,很多人。

苏晏回透过熹微望进朝政殿,心慌的厉害,晨光马上就要照进皇城,他没有时间了。

“殿下缘何?”王清关上宫门,追上走进寝殿的太子。

苏晏回不说话,手上捏着一块金牌在原地找寻着什么。

王清得不到答案只能干着急,循着太子的视线查看着屋里的陈设物件,并没有什么不妥。他在找什么呢?

殿外的钟声此时停止,太子陡然捏紧了牌子,焦灼的视线盯着门外。那里守卫的士兵如常立在门口,并没有什么动作。或许是消息来的迟,他们也来不及有什么动静。

苏晏回听见了云端的惊雷,屋檐的霞光被一片乌云拢住,院子里的樱桃被雨水冲打,滚落了一地,刚结的果子,鲜红欲滴。他就这般看着,王清伸手想要去接住他掉下的金牌,“哐当”的一声连着雷声,站的笔直的人就这么倒下了。

“殿下!”王清急的跪下去,赶紧托着他的头起来,那么大的一声,头先碰地的,肯定是摔到哪里了。“殿下!”

院里的雨水太大了,狂风将殿门轰然吹开,冷气灌进来,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苏晏回是疼的,可更疼的却不是身体。他不说话,就看着还没有吃上一颗的樱桃树被京军砍断,门里门外,电闪雷鸣。

王清找不到事发的源头,殿下也不出声,他也不敢轻易阻止,东宫掖庭到底变了。

“殿下末惊,卑职几人这就退下了。”京军统领辛霄云领着人站在雨中,手里锋利的斧头反射着寒光,来也凶凶,去也凶凶。

京军的这一走,也带走了掖庭的光亮,府门一关,只剩风唳。

夜里杀气凝重,到底是皇宫,京军、北府军都来的快,寒风萧瑟,雨势不断,人人自保躲的干净。

急嗽骤起,苏晏回睡的不安稳,声音在暗夜里撕沙得快要气绝。他是晓得这病来的蹊跷,却也不知是个能让他永远开不了口的东西。

王清担心白日里磕着的殿下,不敢睡便守在了床前,若他有个不好来,也,也能请个太医来。

苏晏回浑身疼的厉害,借着王清的力气从床上起来,一双秋眸染着烛火沉寂的可怕。

“京军是皇城的兵,守着陛下的安危,不会轻易挪位置。今日东宫树倒,却也未踏进掖庭一步。”苏晏回的声音很小,是要让人凑近了才能听到的,“北府军从北境来,头上顶着的是北境王魏征的命令,如今北境王在南疆戍守边关,凭他的能力定能要我性命。只是山高路远,他也鞭长莫及。”

王清听的仔细,这些话殿下从不与他讲,如今殿外虎视眈眈,殿下这是要孤注一掷了。“可殿下有免死金牌。”

苏晏回身子弱,从小吊着药,这边风吹着早就裹了大氅,气息不稳,“金牌要有用才是免死,本宫今日撞破皇家丑事,宫中之人何以容我!”

他气的急了,猛的挥开了王清,赤脚走在地板上杀心肆意。“本宫有悲不泣,有喜不激,德高望重之人藏匿罪证,欲置我于死地!”他伸手指着香案上供奉的一张封宫圣旨,咬牙切齿,激荡的言辞穿透掖庭直逼殿外。

“殿下!您可急不得呀,担心身子!”王清害怕他出事,十六年间,他从未如此气愤,只有六年前偶尔哭了几场,便差点要了性命。

苏晏回不怕了,他看着宫外的京军嗤之以鼻,冷漠道:“这世上总有人装的一副好皮囊,既要我性命,也要我迎头挡刀。我做不了那救苦救难的泥僧,只要掖庭还在,我就是东宫之主。任谁也撼动不了半分!”

门外的京军听了这样一场话,果然拔了刀,声声刺耳。

辛霄云是京军的统领,拥护的是天子,苏晏回的这些话会让他无葬身之地。“殿下病的厉害,看紧些。

“是!”身后的士兵泡在雨中整装待发,他们也绝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的太子殿下,会说这般的言辞。

宫门再次关闭,苏晏回拢着氅衣转身,淡如深渊的眸子冷静非常。

王清不解殿下的行为是何意思,只能跟着他,方才的模样只恐伤了身子。

“雨来风急,宫中的两位必有行动,本宫若想活,定要先发制人。”苏晏回进了里头,蹲下身打开了椅子下的暗格,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由油皮纸包裹的东西,交到了王清的手中。

苏晏回看着王清,提了口气,缓缓道:“去找,找皇祖父。”

王清隔着油纸摸到了里头一块坚硬的东西,手上一颤,接着又攥紧,点头应着。

“你跟着我,出不去,京军副统领”说到这,苏晏回已然很不好了,他将手搭在了王清的肩膀上,用力握紧,呼吸都是抖的。“孙术。”

苏晏回的身子立不住,缓缓跪在了地上,王清扶着他,润了眼眶,“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会交到孙将军的手中。”

“不,不要让他看见。”苏晏回松了手,又道:“辛霄云。他生性多疑,皇令于他只有唯命是从,你不消走出宫门便会被斩于刀下。”

王清看着他禁了声,刚要伸手就被推了回来,“殿下!”

苏晏回擦尽了唇角的血,眉眼处是隐忍的疼痛,他推着他要他离开,再不说任何。

屋里没了人,昏黄的烛火也变得悲泣,镂空的窗棂投下破碎的黑幕,那里的光从没有照亮过掖庭。苏晏回坐在地上藏起怒气,泛红的眼睛晕开了泪花,沾在睫毛上滚了下来。惊风一个劲的吹,氅衣也奈何不了,苏晏回有些冷了,指尖顺着殿门口的火把想要抓住它,却被雷声打断。

门口的脚步靠的很近,辛霄云推了门进来,没有人跟着。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瞧着苏晏回,拱手作揖。太子遗淮生的尊贵,从来都是高傲受人敬仰的,如今遭难,静静的坐在地上浑身是伤。他身子薄,氅衣裹着他也不见厚重,见到他也不吭声。辛霄云只见过太子几面,却深知太子的为人,绝不会逼急了口不择言,所以,刚刚他在殿中说的话也未传出半句。

辛霄云走近了几步,很是尊敬他,蹲下身将药瓶放在了地上。“无毒,殿下安心用。”

苏晏回的气息稳了一些,散落的发丝垂在胸前带着白净的脸平添几分脆弱。辛霄云担心惊扰到他不肯用药,一改往日的暴戾,声音也低了些。“末将接下来的话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今只有殿下在,末将也知无不言了,妄殿下恕罪。”

辛霄云瞧着太子还起不来身,便也坐了下来,摘了头盔拖在手上,说:“自我朝以来,前朝后宫多有牵连。”他开了头,时刻紧盯着太子的表情,见他淡淡没有反应,这才提了胆子又道:“太后娘娘钟爱段家,是因为段家救驾有功,数次将自己的生死抛掷之外。”

“段家有壮男十二人,九人死在沙场,族下百人不计其数。又有国公战死,连尸骨都没见着,满朝文武也多有奏表,上请垂恩。便是封王拜相,段家也是受之无愧。”辛霄云说的恳切,就像是劝解走进死胡同的人如何自省。

苏晏回听之无味,闭了眼睛提着气才让自己不是那么的疼。辛霄云说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刀子如今不是割在自己的身上,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

四下空寂,宫门口还不知有什么等着,打更的士兵已巡视到了这里,辛霄云不能久待。可殿下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任何人,到底才能让他明白此间厉害。

“本宫生不逢时,投在了淑德娘娘的肚子里。”苏晏回长在深宫,豺狼窝里若没有个脑子,早就被生吞活剥了。他平日里装得傻,却让人以为他是个痴的。

苏允棠抿唇勾着浅笑,流转的眼眸里掺着灯火,暮色深沉,将他掩在暗处,他抬手将药推了回去,伸了手。

辛霄云上前接住那只玉手,小心翼翼扶着他起来,注意着他的脚下。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裙摆下的赤脚被冷的一片生红,辛霄云见过男人的脚,却没见过他的足,皙白的一双,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脚踝也才有他手臂那么小一点,根骨纤细。陛下跟娘娘都不是这副架子,想来是吃药伤身,祸根埋下了。

辛霄云挨着他近了不少,说:“段家几代昌盛,又岂会轻易衰落。皇后娘娘如此,陛下如此,殿下又何必非要揭破。”

“你觉着本宫该死么。”苏晏回手回手转身坐在了血藤椅上,柔和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比刀剑还要锋利。

“末将不敢。”辛霄云说着单膝跪了下去,捧起太子的脚用湿帕子擦拭着。“皇嗣稀薄,殿下是唯一一个快要及冠的,万死,宫中也不能将殿下怎样,与其厮杀,不如沉寂坐观其变。陛下的令还不曾传下,殿下便有诸般可能。”

太子的脚被他握在手里放在膝上,藏色暗纹布料衬着他的脚越发好看。辛霄云要想择主,此时的意图在明显不过。他是出生世家,虽是嫡子,可家中坐镇一个岚霜郡主继母,她的儿子又深得襄州侯的喜爱,侯府的一切更是与他都没有任何相干。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