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启程其一：醒来1（2 / 2）

洛的目光向后延伸，大概不是一个服装模特，而是一大群服装模特。难以区分的人偶们成阵列排开，垂落的肢体交织成森，不知其中藏着什么诡魅。

“它想成为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洛稍稍侧了侧头，看向了纸人。

“人类是常世的主角，主角是剧作家的玩物。从这种悲哀的命运中解脱不好么。”

洛没有理会它，它只是她司空见惯的呓语，意义不明，也无需深究。与终端不明的接口对话有时确实有趣，但肯定永远没用。人偶们的森林在洛的视线离开后逐渐融化，肢体纤细的末端不复分明，成为了不会被注意到的灰色背景墙。

她再度跨上气球狗，背景墙蠕动着找到了不同的色彩。它们是歌唱的群山，是飞翔的舞曲。毫不自然的造物重组成了自然的背景。

“这又是哪里呢？”场景变换，但纸人仍然在她身边。

“不知道。”洛随口道，顺手从半空中摘取下了一支舞曲送进口中。

这又是一支味道非常摇滚的舞曲，她耷拉下眉毛，稍微有些失望。出门的时候已经吃了麻辣牛肉味的白花，现在她稍微想吃得清淡一点，又或者，至少可以配上一杯澎湃的爱。

“你如果能思考，那应该会更有趣。可惜暂时还不行，你在这里只能倾听。”纸人看起来有些无聊，把自己折成了一叠，“不过看来也快了。”

洛歪了歪头。快慢并非是一个准确的概念，当其被套用在时间上的时候，那对洛而言就更不清晰。一天由睁眼开始，由闭眼结束，没有可靠的参照，也没有需要遵循的循环。

“这个世界也在成为舞台。有些人是被分配了更多的光的，而在这些被特殊设计的人类中，你也是最特别的那一群。”纸人从地上弹起，“我们在这里看了你很久，但似乎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洛想了想，有些遗憾：“为什么呢？你们做饭还挺好吃的。”

“因为更高的视线转来了。我们在别处的眼目看到了伏线的收束。”纸人说道，“变化就快发生了，没关系，我们会一直看着你，并在命运的支流与你再会。”

线条在它的脸上游动重组成了一个洛难以理解的抽象表情，红纸在她的目光中逐渐褪色，最终化作死灰般脆弱。洛困惑地眨了眨眼。她不太懂什么是变化，不过这些家伙经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于是她又只是一如往次地把这些抛到了脑后。

灰白的纸人破碎了，群山的高歌破碎了，被隔绝的警报音中开始隐约插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洛感觉还含在口中的舞曲味道渐淡，以至于泛出了点嚼着无味橡胶的空无感。她从口中吐出几个弯曲的音符，抬起头，隐隐觉得天空中似乎有些异常。

她眯起眼，盯住了空中的一个黑点。

天空是离她最远的可视之物。也是离有序最远的可视之物。那里会跑过无脚的独角兽，会飞过木头做的机甲。出去散步的房子偶尔会在那里忘记带走自己的房顶，也经常因为流浪的目光布满张望着的眼瞳。天空是人类梦想最初的寄托之一，无处觅得的神怪被编织的幻梦捆缚在云端。这期间的种种洛都已经看惯了，也正因如此，她能察觉到这个黑点的不同之处。

这并非此世之物。

不是纸人那种与漫行的访者交互的窗口，而是从外刺入此间的异物。

一切都停滞了，丝丝裂纹从黑点开始如网般延伸扩散。洛所身处的世界从裂痕处开始崩坍，失去了实感的物质如泡影消失，昏昏沉沉的精神则停留在了虚无的夹缝中，无处可去，无处可依。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长久的瞬间，直到虚无里又刺进了一道实在的光。

“咦？竟然还有人。”

洛感觉自己仿佛被人从某种粘滞的液体中捞了出来，接触到空气的皮肤有些隐隐刺痛。光逐渐建立了其存在的合理性，洛得以睁开了眼。与她近在咫尺的面容逐渐后退，让她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她身处在房间的正中，身下是一个明显少了一段的圆舱，似乎是刚有人粗暴地将其撕裂，顺便把洛从里面捞了出来。这个房间宽大且空旷，除了被固定在中心的圆仓连接着墙上的各种仪器，只有圆仓扭曲变形的上半段被丢弃在一旁。不仅如此，墙壁上被破开的通道入口也完全是由暴力铸就的痕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将她抱起仔细打量。这是个黑发的女人，身穿带有流银配饰的黑色风衣，领上绣着一个花纹繁复的小锚。从视觉上，这是个好看的女人，但在洛的感知中，她完全就是一团跃动着的火焰。

洛仿佛可以看到这团火从熔炉中迸出，它是在燃烧什么呢？流浪的火自然是无法长久，除非它的燃料就是自在永在的黑暗本身。

火对她的反应不是那么满意。

“你是我的战利品了。”她整了整领子，试图摆出一张威严的脸，“现在，叫我海希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