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启程其一：醒来1（1 / 2）

洛睁开了眼睛。

闭眼，睁眼，这是将世界重置的仪式。洛隐约记得这曾经与另一件事有所关联，但那大概已经不是她能从有限记忆中追溯的内容了。无意义的思考过程被抑制，她顺从着习惯从床上爬起，转身看向了一旁声音的来源。

血红色的纸人正双手捧起一大块牛肋排，一次次不断砸在案板上。察觉到洛起身的动静，纸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红色薄纸上的墨色线条弯曲，勾勒出简单的口鼻和描画得过度精致的眼。

“你来了？饭快好了。”纸人继续摔打着牛肉，“再稍等我一小会。”

洛点点头，仰头看着天空中飘荡着的灯笼。

“我的房子呢？”洛问道。

纸人将手中的肉重重一砸，牛肉落在桌台上，碎成了一盘白色的小花。

“今天天气不错，它说去散步了，天黑前就会回来。”纸人将盘子递了过去，“来，尝尝？”

洛拈起一片花瓣，入口是鲜辣的牛肉味道。早餐如果吃麻辣牛肉的话多少有些略嫌浓重，但既然吃的是花，那当然就没有问题。她满意地吃掉了整盘白花，继续静静看向纸人。

“谢谢，那么，你是谁呢？”

“我是星空的第三眼，我在看着你。”构成眼部的墨色线条游动了起来，“你是许多目光的终点，是角落破损的镜面。”

“我倒没问我是谁。”洛挑了挑眉，仿佛陷入了思考，“那么，我是谁呢？”

随着洛逐渐沉浸于思考中，盘子的底部长出了节肢状的足，快速逃离了洛的身边。洛也不甚在意，她今天并没有吃掉盘子的兴致。她是谁呢？只是想到这个问题，就让她的心中同时翻涌起了探究的**和强烈的排斥感。她渴望思考，却抗拒定义。思考是生命，是歌唱，是盗取本就属于自己的火。定义是死亡，是屈从，是用可知包裹不可知的降维。

纸人脸上的线条游动了起来，隐约的尖锐声音似乎在另一个空间响起。洛的表情逐渐松弛，变成了一种放空般的平和感。

“该去上班了。”她自言自语道。

“是么，那真是可惜。”纸人按住了盘子，“明明早餐后是个适合思考的时间来着。”

洛没有理会还在盯着她的纸人，转身向本该是玄关的方向走去。虽然房子已经出去散步了，但原有的家具却还都留在原处。她在门口的柜子中仔细挑选出了一个粉色的气球，绑成了气球狗。洛点点头，对这个气球狗还算满意。虽然在认知中显露的本质都是交通工具，但感官的反馈还是有其意义的。一个可爱、无攻击型的气球狗，往往是个好兆头。

她侧骑了上去，开始轻轻哼唱一曲没有歌词的旋律。身周的景象逐渐游动了起来，惨白的灯笼化作了青色的鱼，青色的鱼聚成了金属的异兽。数张钢铁巨口在她周围稳固了形状，开始不停地游弋环伺。

“你提出了生存，我借出了肢体。肢体是我的外延，你租用了我。”

洛低声诵读着，两张巨口咬住、撕扯下了她的双臂。

“你提出了生活，我分享了思维。思维是我的存在，你购买了我。”

一条细细的红线在她的额头浮现，她的头沿着线分开，由巨口掠走了一半的大脑。

“你提出了未来，我付出了时间。时间是我的信标，你代替了我。”

一张巨口对着洛大张开来，从她的身上吸取了缕缕灰气。她的面容在片刻间苍老了少许。

“唯独是灵魂我从未出卖，灵魂是我的模具，所以我无法被复制。灵魂独立的人永世唯一。”

一层层薄纸迅速填充了她缺失的部分，她随手挥退了在附近保持游弋的巨口，静静看着伫立在一旁的纸人。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是它从未远离，还是它从未存在，只是一个可以随处访问的交互接口。星空的数眼、异途的禅师、深渊与花海、五器百技之父，她没数过有多少特异的存在向这里投来过目光。接口是窥视的窗，是因为有了目光，才出现了让目光通过的缝隙。

“你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但你觉得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纸人拿出来笔给洛身上的薄纸上色，“你的身体由外物组成，你的想法由外因影响。你以为独属于自己的一切，也不过是周围环境的杂波。将观察的尺度放大之后，个体的差异几乎是无法分辨的。”

洛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们是谁？”

她顺着纸人的视线转向身后，正撞上一个与自己等高的人形。它像是那种常规的服装模特，没有五官，肢体匀称，但形体却似乎并不稳固。在发生接触的那短短时间内，她感到对方的皮肤仿佛是黏连的，顺着接触处趁机吸附过来，几欲将她包裹吞噬。但回过神来，它仍然纹丝未动，好像只是偷偷被搬到人身后恶作剧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