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穿了4(2 / 2)

纪辰心道让我同去,你八成就步行地留不下来。不欲恩将仇报的纪辰苦思冥想怎么在进京前凑够五百文时,瞥到了似笑非笑的莫子白,满脸“你要是敢说还钱,我就在下个县衙把你送进去”的威胁之色。

“哥哥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愿一路侍候左右。”纪辰说的时候差点把牙酸掉,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开口说了长句,他温和恭谦的表情差点没端住。重生到十几岁的少年时期就算了,这陌生又充满稚气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戾气缠身不该是阴郁孤僻的喑哑声吗?道谢时不该像别人欠了他千金万银的刺头吗?怎么听起来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屁孩?

然而莫子白就吃这套,又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年少轻狂,误入歧途也是有的。在带你回到阳关大道前,我实在不能放心让你自行在世上摸爬滚打。我是为了你好。”

翌日,日头刚起,莫子白就唤阿大开始赶车,深夜那一大场闹剧,驿卒们到底是没敢对莫子白的马匹们动手,但他到底是不放心,膳食还是赶到下一处用较为妥当。路过个正好办集市的小村镇,莫子白给纪辰制了套新衣,原来那套驿卒服径直丢去了灰尘较少的角落,用莫子白的话说就是没准能给抓耗子的野猫做个窝。

换了新衣不怕再被盘问的新任小厮纪辰,从车厢被撵出与阿大坐在一处学赶车。朝行夜宿,中途盘缠不够,莫子白还到路过城里的钱庄取了些。

元和境内四大钱庄,元、亨为官庄,莫、卫为私庄,莫家钱庄在先帝后期才开始发迹,却在新帝登基后短短十几年发展到能和官庄分庭抗礼的地步,传闻其家主在新帝登基时提供了不小的助力,莫子白正是此任家主的嫡长子,

单凭一块腰牌,就能在莫氏钱庄的门店里要出两匣子金条。

在路上晃悠了近一个月,三人终于到了京都地界,莫子白未入京城,而是住到了京郊一处院子里。纪辰有些惊讶,莫家虽说家大业大但发迹也没多久,京郊的地在先帝时期就都是有主的了,而且京畿的院子庄子都是御赐的,就算有哪个缺心眼变卖祖产要卖此处,也不会有人敢买…......

疑惑间庄自大门已在眼前,青蓝的牌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智义居”。

阿大跳下车,在右扇大门开出的小口里递上了拜贴,不一会儿门房就拉开大门将马车迎了进去。纪辰跳下车,取了坐板上的垫脚矮凳,搀着莫子白下了车。院子中央有个换抬的软轿,莫子白坐上去后,抬脚小厮高声道:“起——”

穿过两道灰石圆门,到了片栽满紫竹的院子里,软轿落下,莫子白扶着纪辰的手绕进了西头的玄轩院。

此时已近傍晚,屋内灯火通明,清一色的乌木家具,珠玉瓷器陈列齐整,墙上挂的装裱字画映衬地此处不像书房卧室,倒像是个古玩店。

莫子白带着纪辰一一看过,笑道:“姨娘最稀罕这些玩意儿,到处搜罗,不管真品赝品,合了她眼缘都要买过来。自己府上放不下,都摆到别院里来了。”

阿大已经跟着门房将马匹安置妥当,拎着包裹在门外喊道:“少爷,夫人晚间会来。”

莫子白听见后对纪辰道:“小孩天性好动,我也不拘着你,去认认路吧,就说我带你来的,不会有人为难你。记得没人时回来就行。”接着起身给阿大开了门,纪辰告退时感觉阿大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放在心上,溜溜达达参观院子去了。

一圈下来,纪辰仍没摸清智义居的怪异布局。院子从前院到后堂墙体屋舍从颜色到模样皆相差无几。他是知道大户人家讲究对称统一,但从未见过哪家房舍建成如此整齐划一,连院中的花草树木也是横平竖直地栽种。

就算在皇宫里,每座规格相似的宫殿也是不尽相同,智义院却四四方方,前后左右皆是对称。站在院墙上俯视,就像一个院子被仿制出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最后又将四座院子拼在了一起。希望这只是院主人的喜好吧,否则……否则也没什么,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龙气护佑,魑魅魍魉不敢造次。

纪辰终于能独处时,忍不住敲了敲系统:“统子,在吗?”

系统白白胖胖的身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怎么了?】

纪辰:“为什么变成少年体型了?我还急着找人呢。”

【统统不知道哦。】

纪辰:……你正常点行不,我有点怕。

【那就送主人去参与下一个吧,知道了每个人故事,才能临危不乱。】

纪辰:你打算让我体验所有人的生活是吗?

熟悉的眩晕感,熟悉的刺眼光,纪辰睁眼,果然又到了另一处地界。

二更锣打过,从天亮就似拿瓢泼的细碎雪粒子才有了肯停下的趋势,最初的轻软雪毯早已被冻成了瓷实的雪砖,稍不注意踩上去就会摔得四仰八叉。

纪辰关好了身后的木门,低头掐着步数向村口的三明山走去。穿过胡同时正巧见到打锣回来的更夫,纪辰侧了侧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林伯。”

麻衣短袄的老人见他背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半人高竹筐,笑了笑道:“又要上山?”

纪辰点点头:“嗯。”

林老头熟练地将锣鼓从杆上摘了下来,将绑着灯笼的锣杆递给:“提着吧。雪夜山上路滑,小心点。”

“多谢。”纪辰接过了灯笼,顺势塞了几枚铜板回去,“若是月底租期到了我还没下来,烦劳您帮我拾掇下屋里的东西。”

林伯张了张口想要再叮嘱些什么,纪辰已经贴着墙溜远了。

站在林伯身后的另一位更夫撞了撞他的肩膀,讥笑道:“我说林老头,你巡山这么久,劝住了几个?”

林伯叹了口气:“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得了吧,哪个上山的不是选到半夜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八成又是个梁上君子。”男人长吁短叹一阵,“前几个死的是真惨,全尸都没留下,这人还敢打困寺的主意,也是条汉子。”

“行了,快进去吧,睡不了一会儿又要起来打更了。”林伯想到坟场外围那些人残肢断臂的死法,冒了身鸡皮疙瘩。纪辰之前在村里住了小半个月,没少找他唠嗑,他不忍看纪辰为了虚无缥缈的珍宝传言送命,但又劝不住,进屋前抬头望了望天上若隐若现的月牙儿,叹息道,“冤有头债有主,仙人有眼,莫再伤了旁人吧……”

纪辰数完了两千步,抬头看到的还是那片熟悉的矮树林,有些泄气地找了块石墩坐了上去。将灯笼向树杈上轻轻一挂,手从衣襟里摸出几张薄笺,灯火下能清楚看到原本只写着“困寺”的白纸上慢慢显出了“叶庄”两字。

“叶庄?”纪辰脑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淳朴壮实的庄稼汉,随即抬手将薄笺塞进了灯笼里。火苗一卷而过,纪辰眯眼瞧着灯罩底的黑色残渣,屈指敲了敲手中剩下的白纸,自言自语道:“是要找人还是找地儿啊……”

可惜纪辰没有燃纸请仙的本事,这一烧不仅没问到答案,灯罩反而被薄笺燃烧溅起的火星燎到,跟着一起烧了起来。他盯着坠到雪地里快要熄灭的火团,刚想将手里的纸也扔上去,就听到头顶传来阵刺耳的鸦鸣。枝杈上没冻住的雪尘因它这一落簌簌盖了下来,火团彻底灭了。

“杜落——”

纪辰塞好没来得及烧掉的纸,顺着声音侧头看去,就见林中施施然走出位周身被鬼火围绕的姑娘,披着黑绒斗篷,右臂挎着个落满了雪的竹筐。

姑娘面带歉意向纪辰笑了笑,挥手将枝头上的乌鸦召了回来。

“姑娘可是来祭祀先人的?”

“你说呢?”姑娘轻轻拍了拍竹筐,“一起来么?”

纪辰额角抽了抽,第一次见自来熟到招呼生人一块上坟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拿他做贡品,但还是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翻了大半个山头,老实了一路的黑鸦突然在他们头顶盘旋着叫了起来。

“寒鸦叫,阎王到。”姑娘停下脚步,从筐里掏出个拨浪鼓摇了起来。砰砰的击打声越来越大,不消片刻姑娘身上的鬼火就被尽数吸到了鼓面两侧,接着拨浪鼓就像竹蜻蜓一样飘到两人上方,炸开了。

纪辰抬袖遮了遮眼,估摸着光散尽了才将手放下,抬眼一瞧,姑娘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座老旧的府邸。铆钉褐门,两只似石狮大小的香炉一左一右镇在门前,檐下整排写有“困”字的惨白灯笼在风雪中招摇起伏。

纪辰深吸了口气,迈上台阶准备叩门。两扇古朴的大门如同知道有客来访,吱吖一声自己向内开了条缝。院中没挂灯笼,有些昏暗,借着不知何时清亮起来的月辉能看到院子正中长了棵一眼望不到绿冠的树,而刚刚消失的姑娘正站在树前跟一个少年争执了起来。

“人是你说要的,眼下带来了你又让我给他送回去?”

“师父托梦,指名说这人与咱有缘的,”少年似乎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后颈,“我也是才知道他身上尘缘未了,进不得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少年小声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弄晕了提溜下去呗。”姑娘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可是,会不会太粗鲁了,以后肯定还是要见的,这样不太好吧……”

“那小祖宗你想怎么办?”姑娘怒极反笑,最后彻底没了脾气,“行吧,我先带他走。但要是进京被看到,他能不能出来就不一定了。”

“多谢师、姐!”

大门突然悄无声息地合上,纪辰揉着被门蹭住的鼻尖退到台下,乖乖等候发落。

很快门又被打开了,先出来的是那位管杀不管埋的少年,穿了件绣了三千言真经的玄色道袍,脚踩木屐,对着纪辰先是一揖及地,双手奉上个打开了的木盒子,金丝布上躺着块红穗腰牌

接着满脸愧色道:“绝非有意怠慢。您确实与吾门有缘,可惜尘缘过重。阴镇仙家全族覆灭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这是赔礼,待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去寻您。”

纪辰尴尬地笑了笑,正在想理由拒绝,那位姑娘也从门里走了出来:“出去要过坟场,你身上一件辟邪的物件都没带。咋的?觉得自己一身正气能扛邪啊?”

“相见即是缘分,您若真是嫌弃,出去将它还给叶师姐便是。”少年不由分说地将木盒塞给纪辰,低头跑了回去,砰一声合上院门,整座旧院瞬间化作阵白烟再不见影。

纪辰心下一动,姓叶?都言请客不如撞客,看来找人也是同理。

“走吧,”叶姑娘出来时顺手拎了盏纸灯,挂到那只乌鸦的爪子上让它提着在前开路,“祭祖去。”

“姑娘可知道叶庄?”纪辰将木盒盖好后摩挲半天发现没有明锁,不好直接扔进背筐里,只能双手托着跟在后面晃悠。

“嗯?”叶姑娘偏过头似笑非笑地扫了纪辰一眼,“没看出来你挺抗冻啊,腰牌挂上就是,捧手里不累得慌?”

她本就偏淡的肤色此时更显惨白,比起困寺外挂那排灯笼也不遑多让,纪辰脚步顿了下,故作轻松道:“在下觉得自己与此名有缘。”

“善缘恶缘?”

“应当不会是恶缘。”没等纪辰套出点有用的话,两人已到了座孤坟前。坟堆不大,墓碑却很宽,石碑两边挂两串着长长的白纸灯,好似喜丧时要用的挂鞭,碑上也无生卒年月,只有正中刻了“卫门叶氏之墓”六个猩红的大字。

叶姑娘麻利地翻出三个看起来脏兮兮的油皮纸包,用小刀将外面捆的细绳割断,又在地上用脚划拉出三个浅坑,将纸包的东西分别倒了进去。

“清官脱靴,赃官留帽。最后这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烧个官袍,正好给你凑一套。”叶姑娘说着瞟了站在后面的纪辰一眼,“这儿还有位说跟叶有缘的,估摸着是给自己起的入赘名。”

纪辰:“……”这女鬼不是被自己的嘴贫死的,就是因为嘴欠被人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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