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1 / 2)
临近盛夏,在国内最大的传媒公司,星宇传媒。
刚给公司新人上完台词课,江琼却发现包落在了练习室,折回去拿。
练习室门虚掩着。
“江琼怎么又回来给我们上课了?”
“你们不知道吗?她的第一部女主戏没了!听说她都已经开机了,中途被一个叫林千娜的素人换掉了!”
推开门的那只手瞬间顿住,江琼呼吸停了几分。
议论声不大,她却听得尤为清晰。
“你们说,她好好地当她的配音演员不好吗?可她偏偏想转型当演员,偏偏想当那台上的白天鹅!”
“你们看?她现在还不是转型失败,继续靠着给我们当台词老师赚钱谋生?”
“什么白天鹅?你们是忘了她左臂上的那些疤痕了吗?看着可恐怖恶心!”
恐怖,恶心……
江琼下意识抚上左手臂。
她摸到了那层熟悉的布料,长衫已将整个手臂遮住,江琼吐了口气,提着的心才放下。
忽地,她如回神般僵住。
十一年了,她怎么还是没习惯,怎么还是会下意识地在乎自己身上的那些疤痕。
江琼懊恼。
接着轻叹了气,顺着刚才的动作用手捋了捋长衫,低下头。
她还是要遮住的,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可怕,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总好奇地问她,江琼不喜欢他们的眼神,也不想回答。
遮住,能够少很多麻烦。
“她就没有当演员的命!你们还记得她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条项链吗?就是塑封着符纸的那条项链,你们不觉得古怪吗?”
“看着就古怪死了!她还天天戴着!”
“该不会是什么迷信?巫术?你们应该都没忘记那时她发疯的样子吧?古怪得很!哪知道会不会把不幸转移给我们!”
不幸?
江琼睫毛轻颤,脑海中闪过那个佝偻的身影,那个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和蔼老人。
江琼仿佛又看见那个伛偻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倒下,她闭上眼,不愿再回忆。
宽松的长衫几乎遮住江琼的整双手,却仍见她露出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她们说的没错,她的确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如果当初奶奶没有收养她,如果……当初她没有被生下来。
一切不幸就都不会发生。
灾星,福利院的孩子都这么叫她。
双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江琼抬起手,麻木地看着因应激反应颤抖的双手。
她感到自己的心率又在加快,意志活动在渐渐消沉。
她开始有意识地甩手,接着又拢手,熟稔地控制着颤抖的频率。
双手合拢后,下一步是紧捏双手,江琼按照以往的顺序做着。
直至双手发白,没了知觉,她终于松开紧捏的双手。
她没有犹豫地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移到左手虎口处,用指甲用力一掐。
痛意上身,江琼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
她双目清明,似终于清醒,终于从自责中回过神来。
她刚刚……
她刚刚又开始自我内耗了?
江琼微微张大嘴巴,眼中盛满愕然,表情生硬而机械。
江琼此时的精神世界仿佛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小人,吵得不可开交,不断相互拉扯,让她感到痛苦和不安。
几秒,她唰地紧闭双眼,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个不断进行自我攻击、不断进行反刍式思维的小人给驱逐出脑。
三四下后,江琼停下动作,眉宇间泛起郑重之色。
她嘴巴上下张动,像是念念有词,却没发出声音,只无声默念:
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不是灾星,你不是灾星,你不是灾星。
她正在如往常般,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低迷的大脑总算振奋了些,这是那人十一年前教给自己的方法,依旧那么好用。
她深呼一口气,眉头舒展,睁眼,指尖微颤,扶上门把手。
江琼紧握门把手静止几秒,等到双手不再颤抖,她轻吐一口气,默默推开门。
“诶哟!我们要不要偷偷写建议信,放到公司信箱啊,精神不稳定的人怎么能给我们教课啊!”
江琼低着头从激烈的人群中穿过,可为首的女孩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仍大声建议着:“建议把她给辞了!她就不……”
“咳咳,咳咳!她……她!”身旁的女孩不停咳嗽提醒,推搡着为首女孩的胳膊。
为首女孩猛地一顿,终于看到了江琼。
练习室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女孩们机械地站着不动,纷纷看向提出写建议信的那个女孩。
她已经惊得捂住了嘴,眼里透着尴尬。
江琼转头,自如地扯开嘴角幅度,将平静击破:“我落了背包,回来拿。”
她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双眼微眯,挂着温和的笑。
江琼说话时,多年的发声训练让她不自觉地从胸腔发力,字正腔圆,声音不娇媚,像一股甘的清泉,有种能抚平焦躁的舒服。
众人停了几秒,面面相觑。
接着也装作无事发生,异口同声,“嗯嗯。”
江琼回眸,仍挂着笑。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她们在背后是如何讨论她的,如今知道了,却也很庆幸她们并不会将背后的厌恶摆到明面上。
她只需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能少了很多麻烦。
江琼只想快点离开人群独处。
她很快锁定了帆布包的位置,弯腰,手一抬,拿起帆布包,搭在肩上。
她直起身,看向略显安静的人群,再次扬起嘴角,朝大家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
“江老师再见。”女孩们乖巧地站着。
记得以前她们总会亲切唤她阿琼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生疏的称谓,又是什么时候觉得她古怪的呢?
江琼突然来了兴致思考。
是看到她一直戴着的符纸链后?还是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疤后?还是……
江琼回忆着,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个打着响雷的雨天,那段记忆是空白的。
是那个时候吧。
虽然她完全记不起自己发病后做了什么,但记得清醒之后,她们都惊恐地看着自己,眼里带着恐惧。
江琼也不确定,毕竟讨厌一个人的理由可太多了,她不喜欢思考这种问题。
面对这种人际问题,江琼向来觉得麻烦。
对此,她能装傻就装傻,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点思考就少点思考。
女孩们看着眼前静站的女人。
她身着淡绿色长衫,没有化妆,皮肤细润如温玉,几缕墨发轻轻地落在胸前,身上自有一股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温婉气质。
此时她那卷长的睫毛正下垂,淹没了那双柳叶眼中的情绪,似乎正在忧郁地凝思。
女孩们开始窃窃私语,江琼回神。
她又朝众人淡笑,在注目下,江琼穿过人群,转身,掩上门。
拿个包的时间不过十几秒,对于众人却十分难熬。
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霎那,江琼握着门柄的手还未松,门内已然又热闹起来。
江琼顿了几秒,听得见门内细琐的讨论声。
“装什么清冷不入凡尘的样子!她上次发疯的那个鬼样子大家又不是没见过!”
“诶诶!我刚刚离她比较近,近距离看到她的脸!她……她脸上有印子!像是被人扇了巴掌!”
江琼放下门柄,后退两步,不再听。
她转身朝反方向走,眼神毫无波澜,像是在放空。
她行尸走肉般走了良久。
一晃神,江琼停下没有方向的脚步。
抬眼,是那间熟悉而又陌生的练习室。
江琼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儿。
这是她五年前刚进公司时,进的第一间练习室。
那一次,也是她来到公司后,见到那人的唯一一面。
那时她刚进公司,以为练习室都能随意使用,她自认聪明地选了间最豪华最舒适的,却没想到是那人的专属练习室。
她只进去过那一次,但这五年,她已经不知道傻站在门口多少次了,只希望能再次见到他。
可她不幸,也不幸运,之后的五年就再也没遇见过他。
她盯着门框看了许久,眼神从门框移向门柄。
门竟没锁,江琼愣神。
他会回来吗?他会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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