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圈养人类3（2 / 2）

日子变得没有一开始那么艰难了，羡羡想。

现在她每天还算无忧无虑，吃饭的时候自然有人做饭给她，想睡觉的时候就去睡觉，她有挺多的兴趣爱好，南扶先生基本上都会满足她，需要什么东西也会买给她。

但是羡羡最主要的任务还是陪南扶先生。

和南扶先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羡羡发现他几乎没有社交，有和他说话的也都是谈论工作上的事。

羡羡已经不怕南扶先生了。

她好奇地问：“先生，我怎么都不见你找朋友玩啊？”

南扶先生揉她头发的动作一顿，才缓缓道：“我不喜欢交朋友。”

“那你会孤单吗？”

“不会啊，”南扶先生浅浅笑了下：“这不是有羡羡陪着我吗？”

他说这话时有些落寞，羡羡察觉到了。

先生很可怜。

羡羡暗想——

先生，我会陪着你的，直到永远的更远处。

南扶先生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至少在几年的相处中，羡羡很少看见他真的动怒，更别提对她动怒。

但这天南扶先生是真的很生气，比之前对抽打羡羡的老师发火还要严重，只因为羡羡弄坏了一条裙子。

一向温和的南扶先生一下子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羡羡眼泪汪汪地，却也换不来南扶先生半分的怜悯。

训完了羡羡，南扶先生就落寞地走进书房，只留羡羡不知所措地在门口徘徊，她自知是自己做错了事惹到了南扶先生，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南扶先生开心起来。

书房门虚掩，羡羡扒在门上往里看。

她看到南扶先生好像……在哭。

羡羡呆住了。

屋里，南扶先生手捧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相框，他低声道：“阿莲，对不起，我养的一个小宠物把你最喜欢的裙子弄坏了，我记得那是我们度蜜月时我买给你的，之后你就经常穿……”

羡羡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突然就想起南扶先生每年都有固定一天，连她也不带，一个人阴沉着脸出门，被羡羡问起，他就说去看望故去的友人。

当时羡羡虽好奇，但是看到先生那么难过的样子就不再追问。

但现在她懂了。

那是南扶先生的亡妻。

心里说不出的酸涩，羡羡又哭了，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大门口，费力地打开门，她第一次自己走出这扇门。

她想要逃离这里。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羡羡忍受着无数投来的目光，她觉得羞愧难堪。

“嘿！你是纯种人类吗？你会说话吗？”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跑过来，俯身对羡羡说：“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羡羡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我可以。”

“妈妈！妈妈！”女孩撒娇地摇晃着刚走过来的母亲的手臂：“她真的是纯种人类！我们把她带走吧？求求你了。”

“不可以的，宝贝儿，纯种人类很难养的，而且动不动就会死，你照顾不好她的。”女人安抚完小姑娘，才仔细看着羡羡。

“你有主人吗？你是走丢了吗？我可以送你回到你主人身边。”

羡羡咬了咬嘴唇：“没有，我没有主人。”

那个女人在她女儿的央求下还是好心把羡羡送去了当地的流浪动物收留所，但她不知道的是，这里其实是一家黑色动物交易所。

这里和在南扶先生身边简直是天差地别，羡羡觉得在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才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整圈，而且这里只有她一个纯种人类，大部分都不会说话，都没有一个可以陪她聊天的人。

那天，羡羡偷听到工作人员他们讨论着给自己安排去处，说是有一个富豪有收集各种纯种人类的怪癖，他喜欢摆弄纯种人类，手段极其残忍，但是出价很高。

羡羡吓得丢了魂。

找机会逃了出来，羡羡在街道上狂奔，拦住一个人，哭道：“求求你救救我，带我去找我的主人吧。”

“你的主人是谁？”那人问。

“南扶先生。”

幸运的是，那人是个好心人。

南扶先生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点，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先是看了一眼羡羡确保她完好，然后他紧紧握住那个好心人的手表示感谢，并给了那人一张支票。

那人走后，空气静默了一下。

羡羡一边看着南扶先生的面色，一边缓缓靠近他，最后站定在他旁边。

南扶先生觉得自己的袖口被人扯了扯，然后细微的，充满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你能带我回家吗？”

“先生，你……还要我吗？” 南扶先生还是带羡羡回家了，这一路上他一直紧紧抱着羡羡，羡羡也任由他抱着自己。

熟悉的气息和体温让羡羡脱离了这几天的恐惧，再加上行车途中摇摇晃晃地，羡羡感觉疲惫极了，就这么在南扶先生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羡羡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南扶先生坐在一旁看书，见她醒了就走过来问她饿不饿。

羡羡老实地说饿。

餐桌上，她和南扶先生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这次离家出走，但其实只是羡羡在狼吞虎咽地吃饭，南扶先生没什么胃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羡羡。

那天睡觉前，南扶先生来到羡羡的房间里，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对羡羡说道：“那天，是我做的不好，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向你道歉，羡羡。”

羡羡觉得很震惊，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不安分的小脚趾。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你不用道歉的，主……先生。”

南扶先生只能叹息一声：“睡吧。”

一切都没变，但是好像一切都变了。

羡羡发现自己开心不起来了，她觉得做什么都很无趣，但她同时又很内疚，说好的陪先生，可是现在的自己连说句话，露个笑脸都觉得耗力气。

她大抵是生病了，而且是心病加身病。

南扶先生也留意到了，他带着羡羡去了宠物医院。

医生告诉他，纯种人类很娇贵，他们能够通过言语交流起陪伴的作用，但这也代表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同时有着丰富的内心，因此极易产生心理问题。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南扶先生问着面前的医生，视线却追随着羡羡，看她被另一个医生带去做检查。

医生想了想，慎重道：“轻者会影响心情，重者可能会威胁生命。”

南扶先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甚至忘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羡羡，已经顾不上什么虚伪的礼节。

羡羡被带进了一个房间，她面前的是一个著名的纯种人类心理研究专家，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

专家开始和羡羡谈话，羡羡逐渐放下戒备心理。

“之前我就发现自己很依赖先生，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爱，还是什么。”

“依赖是很正常的，就像孩子会依赖父母一样，你当然依赖你的先生，甚至爱上他，不要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

“我觉得我爱上了南扶先生，”羡羡不敢去看专家：“但是我又觉得这份爱是不正常的，是错误的，因为我在渐渐失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我很想挣扎，但这只会让我更痛苦。”

专家默了一会，才说道：“或许你应该尝试接受自己的现状……”

她说了很多，但是羡羡没怎么听进去，但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已经是一次小小的释放了。

羡羡对自己说：“先生对我很好，是我太贪心了，总想要得到更多。”

她想通了一点，既然挣扎痛苦，那就此沉沦又如何？

为了不让南扶先生担心，羡羡开始尝试让自己开心起来，至少看起来是开心的。

一次南扶先生带羡羡去逛街，路过一家宠物店，羡羡停下脚步往里面看：“先生……”

她叫住南扶先生。

“怎么了？”南扶先生问。

羡羡指指店里面“纯种人类”那条很大的标语，对南扶先生说道：“先生，您不用再买一个陪着您的宠物吗？”

“想什么呢？”南扶先生像以前一样，宠溺地刮了一下羡羡的鼻头：“不是有羡羡陪着我吗？”

“可是或许有一天我会死，死了就不能陪着先生了。”羡羡不肯走。

纯种人类的寿命本来就短，再加上羡羡整日忧思，连她自己都有预感，自己应该活不久了。

南扶先生见羡羡不肯走，就把她抱起来，下巴亲昵地蹭蹭羡羡的头顶：“羡羡不要想那么多，乖乖的，嗯？”

羡羡老老实实地在他的怀里：“嗯。”

有时候，羡羡根本分不清，究竟爱是顺从，还是顺从是爱。

前前后后羡羡总共陪了南扶先生十五年。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羡羡躺在医院的床上，感受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看着身边来去匆匆的医护人员，听着仪器碰撞发出的噪声。

南扶先生不在身边，因为羡羡特意撑到南扶先生出差，因为她不想让南扶先生看着她死。

管家打电话给南扶先生时，羡羡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很遗憾的是后来南扶先生推掉一切，不管不顾地赶回来时，羡羡已经没了呼吸。

羡羡没有看到南扶先生为她流了很多眼泪，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几年后，南扶先生又进了宠物店。

他对宠物店老板说：“要羡羡那样的。”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羡羡是独一无二的。

给那个纯种人类寻了一个好人家，南扶先生觉得自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