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1 / 2）

六月末。

正值酷暑。虽然有着高温、潮湿、闷热等优良表现，但吝啬于阳光的伦敦，最终也只不情不愿的给出了个较晴朗的阴天来。

在前方引路的中年男人忍不住脱下湿透的外套，将湿热转移搭在手臂上。烦躁地阖了下因流入汗水而刺痛的眼睛，男人勉强扯出个笑容来，试图去安慰身后的孩子们：“忍下罢，我们就快到了。”

刚看见前方的有些掉漆的挂牌，男人就立时加快了脚步，甚至顾不上身后一路小跑的孩子们。踏进门厅那一刻，男人深吸口气，这才才放松下来。

吊扇已经很老旧了，摇晃着发出嘎吱声。大门旁边站着一位清瘦的中年女性，穿着洗到发白的长裙。两个成年人礼貌而客气的互相问候一阵，女人便动作麻利地递来他一杯水。

“晚上好。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科尔夫人。”科尔夫人对跟在男人身后的孩子们开口，然后她转回身面对正在擦汗的中年男人。“这些就是全部的孩子了罢，请跟我来填写一下表格。”

他们跟随在科尔夫人身后，穿行过长且凹凸不平的走道，最终拐进了一个较为宽敞的房间里。

这里和门厅一样简陋寒酸。家具都很陈旧，而且不配套。地面被砌平，铺上了黑白瓷砖，因时间经久而留下了磨损破碎的痕迹。

科尔夫人东拼西凑的翻找出一摞厚厚的表格资料，并请男人坐在一把一把缺了一半椅背的椅子上。

趁男人填写的时候，她开始仔细观察这四个孩子。伍氏孤儿院几乎是伦敦最好的孤儿院，接收的孩子都相对健全，这几个孩子自然也一样。

他们出身都太好了，令人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娇惯的脾气。但不管他们因何被送到了这里，都得尽快适应孤儿院的生活。

两个大一点的孩子都是极出色的天才。八岁的丹吉尔·波吉亚毕业于博洛尼亚大学，六岁的埃德加·索托斯·波诺弗瓦毕业于法国的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另外一个三岁的男孩和一个四岁的女孩，则还没有上学。

最小的男孩艾伦怯懦的蜷缩在沙发角，科尔夫人直接略过了他。其他孩子则要镇定一点，大都好奇地观察着房间。

小一点的女孩叫黛安娜，有一双漂亮的紫眼睛，腼腆的站在丹吉尔身后。埃德加的个子即使在大孩子们中都算高的，孤儿院中大概只有汤姆才堪堪持平。联想到那个古怪的孩子，科尔夫人烦闷地闭了闭眼。

男孩身材清减匀称，目光明亮。似乎感受到了科尔夫人的目光，埃德加大方的向她露出个明朗笑容来。丹吉尔则有着橘色夕阳般的发丝，眼里流淌的是甜美到蜜糖般的阳光。

男人终于填好了表格，并挨个向孩子们们告别。虽然他有试图表现出自己的依依不舍，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只是不愿离开这片阴凉，最终还是一步一停的离开了。

“跟我来吧，得先带你们去各自的房间。”科尔夫人领着四人大步上楼。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木头的嘎吱声中掺杂传来了其他孩子和帮工姑娘们的窃窃私语。

首先是艾伦。他被安排在二楼最靠近帮工住处的房间。他的室友是另外三个六七岁的男孩，都是孤儿中少见的膘肥体壮，并不乐意与他人分享房间。

黛安娜和丹吉尔则被安排在远一点的房间，她们的室友是艾米·本森和爱丽丝，两个五岁的女孩。

最后只剩下了埃德加。

科尔夫人带着他，最终停在三楼第二扇窄小的旧木门前。

“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先让你住在原来的杂物间了。” 她似乎有些踌躇，手上用力的推开有些卡住的木门，却没有进去，只是将点燃的油灯放在柜子上。

埃德加眨了眨眼：“没关系的，科尔夫人。”他低头在口袋里翻找了一会，递给科尔夫人一颗巧克力。

“另外，我还有一些糖果想和其他人分享，他们都在房间里吗？”

“是的，马上是晚餐了，孩子们都在房间里。帮工们也在自己的房间休息。”科尔夫人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如果你的糖果够的话——”她有些窘迫的在裙摆上搓了下手，“能不能也给负责厨房的姑娘一点呢？我是说，她也很久没有尝过糖了。”

埃德加似乎在快速地回忆糖果数量，然后松了口气似的，很轻快的回答：“当然。我竟然没想到她。还得谢谢您的提醒呢。”

“你拥有慷慨这种美德，小埃德加。愿上帝保佑你。”科尔夫人看了眼右边紧闭的房间，低声告诫男孩：“小心点隔壁的汤姆，最好离他远点。”

最后几个字几乎融化在了牙缝里，还没传出，女人就急匆匆的下楼了。

借着最后一丝身后透出的光线，科尔夫人依稀看到包装上的印字——杜松子酒心，脸上不禁带了笑容。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科尔夫人在心中感叹。

她身后，伫立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的埃德加，眉眼间的笑意就像艳阳下的积雪般消融，最终只余一滩冰凉而毫无波动的死水。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幅美丽的画，抑或断了电的精美人偶，与世界隔着道看不见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