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篇 往事共销沉1(1 / 2)

牢门处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胤禩木然地抬头,一袭明黄落入眼中,他没料到皇帝会来,一时有些呆愣愣的。

胤禛知道胤禩在监所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按例宗室被圈禁衣食还是无忧的,可自己当时怒火中烧,为了折磨老八还特意嘱咐了裁撤他的待遇,如今真见着了却还是颇为意外,整个屋子阴森森的,只有一个小窗略微透些光进来,却十分闷热,破败木桌上放着粗劣的吃食,一看就是馊的。胤禩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眼神空洞洞的,整个人看上去简直不似活人一般。

苏培盛搬了把椅子在床边,胤禛径自坐下,上下打量着胤禩。

胤禩见胤禛目光盯着自个儿不开口,还是勉强撑着下地行礼,嘴上却冷冷地道:“皇上龙体金贵,实不该踏足此地。”

“不知好歹,朕去哪儿轮得到你一个罪人置喙,看来你还是丝毫不知悔过!”胤禛气得几乎跳脚,今早醒来发现自己穿回了雍正四年,因着胤禩含刀发誓诅咒朕躬,朕气急败坏地处置了老八、老九,记忆中老九便是死于这年八月,仅仅十几天后,老八也去了。哼,要不是朕宽大为怀,生了恻隐之心,派人去保定看顾老九,还着急忙慌地微服跑到囚禁老八的破地方探视,才不用受这份闲气。

“哈……”胤禩大笑,直笑到剧烈咳嗽,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用艰涩的语气道:“悔过?罪人当然悔,我后悔很多年前出宫开府,将府邸选在四贝勒府边上,还执意等四哥一同迁府!”

胤禛被胤禩阴阳怪气的话顶得心中冒火,但见这监所的环境简陋至此,也不想责骂胤禩,冲着苏培盛吼道:“把这儿的管事给朕喊来,谁准他们这么虐待皇子的!”

“主子息怒,奴才这就去传。”苏培盛应声而去。

“皇子?皇上不记得已将臣削宗离籍,”胤禩冷冷道:“这里种种不正合皇上心意,他们依旨而行,何罪之有?”

胤禛恨恨地指着胤禩,“你……你根本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他气冲冲地刚想发作,忽而轻蔑一笑,从怀里掏出本折子扔给胤禩,“李绂前两天刚奏上来的,塞斯黑在保定患了腹疾,你说说,朕该准他看医么?”

胤禩目光一滞,急急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心猛得往下沉,他剧烈地咳了一阵,好不容易平复,刚欲开口,不想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老八!”胤禛骇了一跳,顾不上生气,将胤禩扶到床上,替他拍背顺气。

胤禩喘了半天,无意间对上胤禛关切的眼神,心头一松,有气无力地拽住胤禛的衣角,放软了语气道:“千错万错,都是罪人的错,横竖罪人大限将至,再不会碍皇上的眼了,皇上若还不解气,大可将罪人挫骨扬灰。只是,如果九弟也有个三长两短,于皇上名声有碍,罪人恳求皇上饶过九弟的性命吧!”

“一派胡言!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力气替旁人求情。”胤禛气恼胤禩死性不改,仍要护着老九,但是看到对方满眼水汽,一副凄惶无助的模样,心中一酸,对着外头大喊道:“人呢,太医呢,都进来!”

苏培盛亲自捧着一壶新沏的茶走进来,本想先斟给胤禛,却在皇帝的眼色中将茶杯递到胤禩嘴边。身后几个奴才抬了冰鉴放下,又将装有避暑丹的香囊放在胤禩床头,一阵忙活后才悄悄地退了出去,只余太医刘声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胤禛烦躁地摆摆手,“起来吧,快看看八阿哥。”

听到胤禛称呼胤禩为八阿哥,而非“阿其那”,刘声芳知道皇帝仍顾念兄弟之情,不是让自己毒害皇子,放心了大半。然而瞅瞅八爷的脸色,仔细把了脉,刘声芳心中又不安起来。

胤禛在一边踱着步,不耐烦道:“到底如何?你直说就是。”

刘声芳抹了把汗,“回皇上,八阿哥从前就肠胃不调,想是多日不思饮食,阿哥又素有腿疾,溃烂发脓,晚上必无法安睡,消耗气血,加之思虑过重,刚才又急痛攻心,加重病情。”

胤禛皱皱眉,“可有治法?”

“呃,《黄帝内经》云:治病必求于本。八阿哥如能保持疏结通达,少忧少思,正常饮食入眠,转危为安倒是不难,胃疾亦会慢慢好的,只阿哥患腿疾多年,完全痊愈是不可能了,以熟地、肉桂、麻黄、鹿角胶、白芥子、姜炭、生甘草煎服,辅以针灸、食疗,细细调养,日后行走不成问题,只是遇到阴雨天气仍会疼。再者……”刘声芳把头低得更低,“此处闷热阴湿,实在不适宜养病,以及,臣看过之前的脉案,阿哥拒绝用膳、服药,更是不利调养。”

胤禛默了半晌,方道:“你只管替八阿哥调理身体,缺什么药材便告诉苏培盛,下去煎药吧!”

“嗻,臣告退。”

“都这样了,何必浪费药材?胤禩听胤禛的口气摆明了有几分心软,想想如今和皇帝怄气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拉下脸面求道:“罪人如今还有什么指望呢,只求早日解脱罢了。皇上,常言道,人死罪消,臣一死,所谓的党羽自然不复存在,皇上宽恩,别再为难其他人了吧!”

“先不说这个,你好好养病,朕命孙五福带你家丫头来看你。”老八见到女儿女婿总能高兴些。

胤禩疲倦地摇摇头,“不必了,有罪人这样的阿玛,只会是拖累。”

胤禛盯了胤禩片刻,只觉得他脸上的绝望神情颇为刺眼,叹了口气,放低语调说:“生死荣辱,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你既然肯认错,回头上个请罪折子,朕就赦免你。”

胤禩苦笑,“皇上说笑了,您刚将罪人的四十条大罪昭告天下,难道转眼就要对大臣和百姓说,您写错了圣旨?自打臣进了这里,便再没奢望过能出去。”

“你以为朕大老远从紫禁城跑来姜家房,就是为了诓你嘛!”胤禛简直想拍死面前不听话又矫情的弟弟,可嘴上仍是说:“你好好养病,朕会放你出去的。良母妃在天有灵,必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对不对?”

胤禩怔了怔,嘴里喃喃地唤了声“额娘”,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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