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林火山 · 卷二》3(2 / 2)

……他想起了那一天。比自己小九年的信郎,自己曾偷偷欺负过无数次的家奴,挺身为自己挡下一刀的情形。

那一年信长十四岁,在古渡城行元服礼之後,居然偷了军费一千石,跑到城中混混汇聚的地方去开「小赌坊」;结果就在开店签契约的时候,被人明骗了全部家当,羞愧难耐,离家出逃,在那几天内因偷艾草饼吃,被流氓脱光了衣服,就要一刀让他长记性的时候,碰上了奉命去市集购备伙食的信郎。

那时,信郎才五岁,并不叫「信郎」,而是「太郎」。

只见比他大十多岁的男人,拿着一把货真价值的太刀,一下子要往自己身上劈去;听到声音和惨叫声的一瞬间,信长以为自己就要命归阎罗了。当他发现感觉不出痛苦,流出的鲜血不是自己的,却觉得身子一热;往上一瞧,居然看到太郎满背是血,熊抱着自己,用背护着他。

他永远无法忘记太郎的样子。一个小孩童费劲全身的力气要保护信长,背上皮开肉绽,脸色苍白,痛得他浑身发抖,流出的血怕是救不回了。估计若非及时带到旁边的顺吉医师处;若非顺吉医师医术如神,太郎早就不在人世。

不知怎的,自己的力气一下子回来了,尽管是三天三夜只吃了几个偷来的面饼,看到自己的人挨了一刀,他赤手空拳居然把那几个混混打得满身是伤,还拆了当事的艾草饼摊。

自此之後,信长执意要把自己名字的「信」送给他,让他跟从自己,改了「信郎」这一个名字;在名古屋城赐给他一个小木屋,找来老师给他一些武士的教学,陪伴自己读书和训练;动用织田氏的手段,直接把当天涉事的摊档老板丶刀手流氓的家当全部没收,并逐出了尾张国。

…浓姬察觉信长的睡容带一点笑意。「这家伙……不知道又在想到自己什麽丰功伟绩了。」浓姬想。天下的男人,个个都这麽幼稚无聊,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啊。不过,这个家伙比其他无趣的男人,已经算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了把。

想到了父亲斋藤道三,浓姬也笑了笑。果然父亲是最了解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不一样的男人。宁可赌一把,却不甘把自己交给普通平庸的人。

「阿蝶,从明天起,换你帮我向大武他送药吧。」

「是。」

浓姬点点头。从嫁过来起就听说,信长每个月都要找人向那个被他叫「大武」的武士送药,听说是治疗背部旧患的外敷药材;渐渐地她才了解到还有这种往事,当时也对这被他整天叫「大武」的武山信郎感到佩服。毕竟替人挡刀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当得出的。何况当时他只有五岁。

「阿蝶,你还欠我一个答案。」信长突然从睡梦中,似梦似醒的嘀咕。

「大人,什麽答案?」

这一次,浓姬真的猜不到信长的用意。

「…你说了所有人。还没说过本将军我啊。」

浓姬愣了愣,想了一下。

「哦,大人你啊。」浓姬温柔的摸着信长的月代头光妥妥的部分,有点狡黠的笑。「……吉法师,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啊。」

信长顿时眉目闪过一瞬的恼怒,但一秒後睡容笑得更甜了。

父亲信秀的死亡,内忧外患之下,兄弟反目的反复无常,战国世道的残酷,今川义元的威胁,面对各种情况身不由己,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多远。被暗杀?被切腹?面对残酷的命运,即使是一代霸主,也无法感到人生变得轻松。

信长很需要可以百分百信任交托丶带给他久违童真丶平和的人。吉法师这个幼名,自己至今还没抛弃。如果可以,他何不曾想在父亲信秀和老师平手政秀的严厉呵斥下,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吉法师。

——只是,现在两人都已不在了……

「那你就当好乳娘的角色,本将军要睡了。」

信长话毕,打起了雷天大的呼噜,安然睡去。

***

注①:日本古代武士除训练骑术丶打斗丶刀剑等兵法技巧,还需学礼法丶茶道丶写俳句等高等教育

【……织田信长幼名「吉法师」,长长到七丶八岁可就更不让人省心了。吉法师几乎每天都在外面疯玩,家里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山上丶河边丶稻田…这些地方都是他经常光顾的,玩得兴起就什么也不顾。回到家睡觉的时候,吉法师总是满脸是泥,衣服是又脏又破;在百姓各种地方和其他野孩子成群地捣乱,而出席家里重要的活动时,吉法师要么不去,要去也会在会场捣乱,有几次还曾男拌女装的跳舞。所以被人称为尾张的「大傻瓜」,百姓和不喜欢他。信秀对吉法师可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找到手下的重臣平手政秀来当他的老师。】

【…浓姬,本名归蝶,是有蝮蛇之称的斋藤道三之女,母亲是明智氏小见方。当道三把土岐赖艺流放到尾张,并占有美浓时,与织田信秀军发生战斗,为了讲和,就把当时十五岁的归蝶嫁给信秀之子·信长为妻。】

「传闻的信长是个傻子。如果传闻属实委屈了你,就用这把刀刺死他吧。」斋藤道三递给女儿归蝶一把短刀。

归蝶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笑。

「…如果信长不是傻子,女儿真的爱上了他,这把刀就可要归还给父亲大人你了。」她把短刀推回父亲大人跟前。

斋藤道三愣了一愣,然后欣慰地哈哈大笑。

…这果然就是蝮蛇之女的作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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