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1 / 2)

雨越下越大。

而因为人鬼之子的身份,刚刚被同龄人欺侮殴打的小黝儿,现在也只能一个人躲在树下,尽力躲避着狂风暴雨。

水珠浸过头发,沿着后领滚滚而下,直入身下阴湿的泥土,带去点点滴滴的温度,只余彻骨的冰凉;他避无可避,只能尽力蜷缩自己,护住胸腹间一点仅存的暖意,捱延着无比漫长的痛苦。一颗雨珠或许不会致命,暴雨倾盆却会一点点将人折磨致死,更何况他得不到救助,他是绝不会被援手的人鬼之子。

人,何等刻薄无情;天,又这般雪上加霜。他早已无家可归,而天地之大,却竟也无处栖身。

他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醒,却还依旧在寻找着什么。他还试图活着,却也不知为何。可能是本能的求生,抑或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和愤恨。

忽然,他敏感地意识到了变化。

他依然浑身湿透,头顶那源源不断要将他浸入冰冷的死亡的雨流,却消失了。

怎会?明明雨声未有丝毫停歇……

抬眼间,只见一柄黑幽幽的圆形阴影正罩在头顶。那是一把漆黑的伞。

伞!

怎会有伞呢?黝儿一惊,连忙回头。

不知何时,身边竟已经站了一个黑衣黑发之人,他打着伞,全身都隐藏在阴影中,唯有一张脸尤为醒目,电光一照,惨白如纸,仿佛不是活人。他双眼狭长,睫毛黑中带红,显得眼神鬼气重重,十分幽戾。

这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让黝儿只一瞥间,就吓得连忙移开眼神。

我死了吗?他是来勾魂的鬼差?

他慌慌张张地捂了一下心口,还算温热,当即就想逃走。但外面风雨更骤,他人小力微,浑身凉透,腿抖得像筛糠,又能跑到哪去?

那人看他有了反应,也蹲下身,看着他。距离近了,他发现伞始终罩在自己的头上,那人自己,却在雨里。雨水打在那人身上,那人也不管,只是望着黝儿,目光灼灼。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大雨里出现在荒郊野地?他一身华服,是可以肆意欺侮我的存在,为什么却宁可自己被淋湿,给我打伞……

黝儿更慌了,但现在两人几乎面对面,连逃走都难。他只能扯动脸部肌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用干涩的声音开口道:“谢谢您,先生。您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该问对方为什么给“他”打伞,但他不敢。

黑衣人语气有点激烈地回道:“不要叫我‘您’!”他随即也意识到说了奇怪的话,看到明显吓到的黝儿,不由放缓声音道:“对不起,呃,我是冽红角,非……啊,你、你是黝儿,对吗?别怕,我就是来找你的。你愿意和我走吗?我可以保护你,为你打伞,为你做饭,教你武功……我,我可以给你未来……”

他太激动,想说的太多,反而语无伦次,令人难以相信。

这如同人贩子一般、甚至当人贩子都显得过于吞吞吐吐没有说服力的话语,把黝儿又吓退一步。而这个冽红角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更让他警觉。人界都叫自己人鬼之子,知道自己叫黝儿的,只有鬼叔长毛仔,再有就是鬼族的追兵——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鬼气满身,明显是一名居于高位的鬼将。

黝儿瞬间变了脸色。

他是来捉自己回去的!鬼叔说,阎魔鬼后一定会捉自己回去杀掉,让自己逃得越远越好,哪想到在阴阳渡口才多久,就被他找到了……不,再想这些没有意义,要逃……想想办法,快逃啊……

只是,大雨当头,进退无路,他一个人,如何能从这种鬼气充盈的强者手中逃生?

另一边,冽红角却依旧沉浸在重逢的激动中不能自拔。

岁月无憾秘法穿梭时空,送他到此,让他接触到了年幼受苦的觉君。冽红角多想就此冲上去,抱住觉君,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未来他会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家,一个爱他的人,一个足堪期许的未来……只有仅剩的理智克制了他的冲动,他知道他不能当场自曝身份,也不能这般毫无缘由的亲近——会吓跑觉君的。

只是他不知,自己拙劣的克制,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可疑了。

两人面面相觑,黝儿惊惧之下,别无良策,只好一咬牙,拼死冲进了雨里,刚跑了两步,便滑倒在泥泞的土地上。他不惊反喜,顾不得浑身冰冷的污泥和呛进嗓子里的泥水,当下就要借着地面的坡度滚下,随便滚入什么大的积水坑或泥洼地,潜藏其中,摆脱身后那人。至于会不会反而因此窒息或冻死,他也顾不得了。

他反应固然极快,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快得过一个又几百年功力傍身的先天?冽红角大惊之下,急忙便追,身形一闪间,便已经从泥水中将他捉住,提了起来,不顾脏污,护在怀中。黝儿拼命挣扎,击喉挖眼诸般下作招式都用尽了,却也不能让他稍微松手,心知挣扎无望,不由得垂下了头,在他怀中动也不动,显然是放弃抵抗,听天由命了。

冽红角不明白,方才两人分明交谈得好好的,觉君为什么忽然拼命要逃离自己。他顾不上被敌视、被恐惧的苦涩感,连忙按住对方的挣扎,紧紧搂住了小黝儿单薄纤弱的身躯,检查他有无受伤。躯体触手冰凉,他立刻按住对方大椎穴,注入功力,缓解对方的冷意。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尽己所能用身躯温暖着对方,翻来覆去地低劝:

“你受苦了……但相信我,没事了,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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