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馄饨3(1 / 2)

他们倒是睡了,林常在却不给自己这个待遇,又出去了。

之前在那边的时候,老鸨没给他一分钱,用她的话来说,本来就不该给钱,现在替他们养了孩子,就更不该了。前几天花去了不少,目前他手上就只有零星几枚,想要撑起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还是太勉强了。

三教九流的人他认识不少,总有些路子可以搭上,他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一晚上他找上了不少人,看谁能介绍一个工钱多的活。不过一个晚上能见着的人不多,虽然林常在心里有几个中意的,但还是要商量成了才行。

上海的夜晚从不暗下去,有的人上半夜来玩,有的人下半夜来玩,还有人一玩玩整个通宵。

干了几个跑腿的活计,运气好极了,好到像是老天在施舍他,赚了大洋一枚洋钱两角铜子几个。都是些脏活累活,比如把人框出来打一顿,再或是偷点东西,像是女人的手帕男人的钱包,还有明目张胆的偷,给不怀好意的人创造条件,以及给人传纸条,传各种东西。

林常在用一个巴掌大的铁壶打了二两烧刀子,买了一盒香烟,加起来五个铜板,有点贵了。不过,今晚上纸烟孝敬完了,正好补上。

他慢悠悠的走到四川路的一个角落,那里靠着墙的一面用布搭了块小地方,是个馄饨摊,还开着。他总是和小珍在很晚的时候来这里吃馄饨,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和婆婆一起守摊,她很晚才收摊,总是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

她们就住在摊位靠的墙边里的一个小间。

每天晚上她都会在摊位上做馄饨,做到很晚,把第二天要的包完,第二天的早上是她的婆婆来忙活,她婆婆五点就要醒来干活。

这个时间点凌晨早就过了,老板已经开始做最后一个包的环节了。见他过来坐到角落里的老位置,她熟练的把柴火添旺,架上一口小锅,从大锅里舀一瓢水,等水烧开。

这时候就听见火柴燃起来的声音,老板熟练的把馄饨赶进锅里,等煮好,盛在碗里跟以前一样插了两个勺子,端着两个碗转身,就看见黑暗里亮着一个红点。

老板走近,把碗搁在桌子上。

接着,她愣住了,借着外面照来的亮光看见有什么晶莹的细小物体在反光,那是眼泪。

老板没说什么,只是把碗摆在他面前,又回去干活了,刚刚又来了位吃馄饨的客人。林常在把烟掐灭,开吃。

吃完一半,也喝下一半的汤,林常在把那只被掐灭的烟撕掉一节,重新点上。

烟确实呛人,应该说很呛人。

这个馄饨摊,他和小珍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吃一次,两人吃一份。大多数时候都是几近凌晨,坐在无人的摊位里,挤在一起,低声嬉笑。这是难得的改善伙的时候,小珍在袜厂当童工吃的是些六谷粉做的饼,他虽然算得上是厨师可吃的是妓院里的剩饭馊菜,小珍时不时会挨拿摩温的吼打,他也时常被嫖客老鸨打骂为难,他们不能还手,只能忍着,为了生活。

每天,他们一找到时间,就会去找对方,一起找个地方坐着,聊天,玩耍,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可就算只是一起走走也觉得轻松。

小珍长得清秀,留着两条长辫子,比他大一两岁。在差不多一年前左右,让一个喝醉的流氓糟蹋了,等林常在找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们俩合力,把那流氓杀了,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摸出来,再悄悄的处理了,装成喝醉酒摔水坑里憋死了。

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对这件事只字不提,直到小珍发现她怀孕,自己提起这件事,他们商量过后,小珍权衡利弊,最后在想办法打掉和留下间艰难的选择了留下。林常在只能支持,虽然他更希望她打掉。

之后,林常在就让小珍再上几个月就不去厂里上班了,注意身体,好好修养,他还把周围可以接生的医院在哪里和路线搞清楚。不过后面几个月小珍还是去找了些轻松一点的工作,到了要去医院的最后一天也没停下。

八天前,离那什么预产期还有一周左右,他一声不吭的离开,把小珍接到法租界的大医院去,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们自己的存款和那次摸到的加起来只有十几大洋,这几个月用去了一些,前些日子他们才把住院的钱赶上。

六天前,小珍生了,那天晚上下了大雪,他把熬的粥一点点喂给她,厨房是找人借的,粥是自己熬的,被子里还塞了几个暖乎乎的热水壶。

小珍突然就觉得肚子有些痛,似乎还有热流流下,她让林常在背过身,自己掀开看,果然是流血了。

她告诉林常在,他马上就喊来了医生,医生把她推进了手术室。

因为她年纪太小,医生觉得可能生产不会太顺利。

果然,中途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这**个小时对他们来说都不容易,但好在母子平安。

把这跟烟抽完,他又一口口的把剩下的一半吃完,只留一个干干净净的碗。

最后,最后啊,她了发烧,就这么死了,没撑过那天。

直到他喝完那点酒,泪也流干了,也没觉着醉,还是清醒着。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林常在坐在那一动不动。

哭得跟个娘们似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林常在这样想,可他还是控制不住。

他站起身,从兜里摸出两枚铜板放在桌子上。慢慢的离开这个位置,忍着头晕目眩,控制着反应迟钝的身体慢慢的行走,熟练的找到一个没被人占领的角落小睡一觉。

原来喝多了是这个感觉,不像他见过的那些醉鬼,他很清醒,没有不省人事,可能是喝得还不多吧。这算得上是林常在第一次喝到这种地步,他的胃不舒服极了,十分的想吐,可他不想浪费食物,于是生生的忍了下去。

蜷在那儿,他发出了模糊的咽哽声,那股兴奋劲过了,瞌睡像背后灵似的涌上来。没多久就闭上眼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竹竿似的男人看见,墙角的地方睡着个人,他估摸着这家伙身上多少有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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