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材2(2 / 2)

“坐上去,”林常在让林书时坐到板车上,“你身体不好,走不了那么远。”

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个银毫给车夫:“再加上他。”

车夫乐呵呵的把钱收下,把带子套在肩上,双手握住铁杆:“这位小客人,坐稳了。”

人死后起码得三天才下葬,但死者为大,本人都开口了,那就听她说的做。

这车夫拉的不是很快,走路的速度,一路上林书时一边抽气,一边不愿意相信事情发现得这么突然。

途中车夫时不时的插话安慰,以过来人的经验和他们聊天,让这一路上倒也没有太过沉重。

慢慢的,下了几天的小雪停了,太阳在光顾其他地方之前留下的光落在了地上。

离开了城区,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外,那地方埋了不少人,堆着一个个数不清的坟包。有就是一个土堆的,有插了木牌子的,有用石头做坟头的,还有立了石碑的。

牌子林常在在里弄里用一块木板做好了,上面写着林月娥的生猝年和姓名,名字写的是林春,他的阿哥连他阿妈的真名都只知道一半。他嘲讽的想,没了秀,没了秀。瞒着吧,继续瞒着,等哪天时候到了,再告诉他。

老一辈的规矩是该照办,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们家算得上好的了,有人给收尸,买棺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这世上多的是没钱安排后事的,裹一卷草席就埋下的,更有连草席都没有的。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那儿还有人有功夫管这些有的没的呢。

回来的路上天已经黑了,可上海并没有黑,五彩的霓虹灯闪烁着,街上走着穿着时髦的男人女人,有西洋人,也有中国人。中国人,当然有中国人,这不是废话吗。

男人们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手拄文明杖,头带洋礼帽。女人们旗袍洋裙,手套貂皮,帽子围巾,花枝招展。他们或走着,或坐黄包车,还有乘汽车的。

林书时看着这一幕,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也确实是第一次见,毕竟他是个标准的好学生。

他们在进城区的时候就和车夫分手了。现在他们兄弟俩并排着走。

林书时呆呆的看着那些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回答他:“看见了。”

“你看出什么没?”他继续问。

林书时回过神,看向他的兄弟:“衣服和鞋子较为破旧,可他们的收入足够,为什么不去买新衣服?”

林常在翻了个白眼,这不屁话吗,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都穿这样。”

“别想了。”他深深的吸气:“先去吃饭,今天晚饭还没吃呢,把小妹们带出来,去吃馄饨。”

那些车夫都是那个行业里的好手,拉车又稳又快,有些偶尔还可以和客人聊起来。他们正值壮年,人又精神,衣服虽然破旧但不至于肮脏,车子干净漂亮,漆面反着光,那些个先生女士们都是挑个看着舒心的上车,有的还会给不少小费。这就叫看碟儿下菜。况且那些个当车夫的大多死得早,给累死的。

要知道,这一行得乘着还有一把子力气的时候使劲干,虽然赚得不算少,但各种名头就得扣掉大半,留在手里的不多。

上面富得流油,下面穷得没水,中间夹着各种人。

说完,林常在继续向前走。路灯都打在马路上,只有流出的余光照在朝外的街道上。

林书时连忙上前跟着他,在他的一旁一边走一边思索。

林春林秀她们吃了晚饭,但现在过了不少时间,也有些饿了,就当吃个宵夜。

等林书时被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一个店面前了。

“坐下,”林常在又拍了拍他,“别傻站着了。”

他跟着坐下,看着他的阿弟熟练的招呼老板娘,“两碗馄饨,加三个蛋。再拿一双碗筷。”

顺带着数了十八个铜板给她,再坐在椅子上,摊位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老板娘见没事自来熟的和他聊起天来。说隔壁王婆家的小孙子不知道干了什么让他娘一顿打,说张家的那个男人去窑子让婆娘给发现了。

又说自己女儿如何如何,旁敲侧击的打听林书时的情况。估计是看林书时模样俊俏,是个好小伙,老板娘看顺眼了,想给家里姑娘寻一门好亲事。

直到两碗馄饨上桌,她才意犹未尽的说:“好好吃,我们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接着又和别的客人聊了起来。

“我不想吃。”他盯着那碗热气腾腾,香味诱人的馄饨,虽然有些饿,却也没胃口。

林常撇了他一眼:“阿哥,不吃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点吃。”

说完,把剩下那碗馄饨均了一半到要来的碗里,把两个碗一一放在坐在一起的小姑娘前面。

林书时看着眼前那碗馄饨,温暖的蒸汽打在他脸上,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上。

低着头,他的手摸上勺子在碗里搅和,到底是盛了一颗白里透红的馄饨。吃下去,不是那种冬天时候吃起来舒服极了的烫,但也不至于过凉。

他低着头,慢慢的吃着,眼泪也一滴滴的落下,吃完后,他还喝了些汤,眼泪也差不多止住了。

看着干坐着陪艰难吃饭的小孩说话的阿常,开口道:“阿常,你不吃吗?”

“我一会儿还有事,先不吃。”林常在头也不回的说,他身边的林春被呛住,咳起来,他赶忙轻轻拍她的背,一边说:“小心点,阿秀你也是,别呛着了。”

等小姑娘们吃完,林常在用袖子给她们的嘴擦干净。他站起身,把三个碗里剩下的汤喝尽:“老板,我们走了。”接着自然而然的用袖子擦嘴。

穿过与他们无关的繁华,借着各家窗户漏出的光,在黑暗的巷子里前行。

小姑娘们估计是累到了,一粘上床就沉沉睡去。林书时躺在一旁,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个梦似的,不真实,却又确确实实发生了,他蜷缩在床上,时不时发出些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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