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晏然灯会走失 撒谎只为回家9（2 / 2）

像往常一样，王蓁和王兆生先迫不及待的起筷，晏然则先审视一遍眼前都有什么，王芷将碗筷摆放到身体面前正中的位置，感觉心里舒服后，才开始举筷。

王老翁看着眼前花朵一般的孩子们，心里甚是宽慰，先是问了王兆生学业情况，又督促王芷要勤练女工，多学习理家之事，不要整日无所事事。

五姑娘王蓁一边答应着，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稀粥，眼睛却瞥向四姐王芷，心想：要是一会四姐能把昨晚夜会情郎的事情，不打自招，那今天就有好戏看了，故作好奇地问：“昨天你们去灯会，好玩吗？有什么新鲜事，也跟大家伙说说。”

“人太多，也没什么好玩的。”王芷心虚，埋头吃饭，故作镇定的答道。

王蓁乜视着四姐，看她一脸憔悴的样子，觉着很可疑，可又不知道如何继续盘问下去。

就在这时，王老翁大喝了一声。

“你这么大人了，别总跟小孩子抢！”王老翁用筷子敲掉王兆生刚刚夹起的卤肉，然后把肉夹到晏然碗里。

王兆生气的小脸憋的鼓鼓的，瞪着王老翁，也不敢忤逆多言。

小男孩对吃肉的渴望，就像小狗对骨头，小猫于小鱼干一样执着。

晏然看着偏向自己的外祖父，瞬间眼圈一红，呜呜地哭起来，“外祖父，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孝敬您！你可别不要我！”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你们今早儿，谁招惹她了？”王老翁连忙将小晏然抱到自己腿上，用帕子给她擦掉眼泪，目光在王芷、王蓁和王兆生身上凌厉地扫过。

众人都被晏然的哭给唬了一跳，有嫌弃厌烦的，有不明所以的，也有心虚愧疚的。

不明所以的首先发言：“谁没事惹她啊！昨天四姐姐带她去灯会，估计是玩的太开心，今天这个‘小没良心’的良心发现了。”

王芷把头埋到脖颈处，低声怯怯道： “可能是昨天吓住了？”

“吓住？”

“昨天…我，我带晏然去灯会，遇到，遇到拐子…还好我发现的早，没酿成大祸……父亲，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带她去人多地方玩了！”王芷指天发誓道，浑身吓得颤抖。

王芷性格娴静，忠厚老实，王老翁对这个女儿是最满意的，大女儿蔓娘虽然精明，但心里只为自身谋划，五姑娘漂亮，可惜中看不中用。

听到王芷的话，王老翁瞪大双眼，放下碗箸，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样的事，以后人多地方不要带小孩子过去，现在外面抢孩子的可多了。要是然儿丢了，我们怎么跟晏家交代？报官了没有？”

“晏家估计巴不得丢了呢，”王蓁低声冷笑道。

王老翁气结，大拍桌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不想吃饭，就滚回屋去！”

王芷吓得脸颊发颤，舌头开始打转转，“没，没报宽（官），我想着孩子找到了，又没大耐（碍），就急急地赶回来。”

晏然见四姨母这般模样，心生一丝内疚，但还是狠心地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外祖父，你消消气，我这不是没丢嘛，”晏然乖巧地给王老翁舀了一勺汤羹。

然后，瞅向外祖父的方向，语言更进一步道：“也不知道我要是丢了，是您更伤心，还是我母亲更伤心，毕竟我跟你生活的时间更长，哎，也不知到人牙子要把我卖到哪里去，是做乞丐，还是……我听婆婆说有些人牙子拐了小孩，会吃掉…...”

晏然竭力发挥自己的想象，给众人描绘她被拐走后可能发生的情况。

小晏然的这套话术说的极高明，每一句话似都踩在了王老翁的心窝上。先是提出一系列问题，让对方自己得出答案，而这个答案是在同情和可怜的基础上得出的，其威力更猛，然后再描绘她走失后可能发生的恐怖结果，这种危言耸听的说服方法，可以让闻者不寒而栗，加速自己的决定。

话说秦国统一六国之前，有一些目光短浅的大臣建议秦王把那些不是本国的客卿统统撵回老家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秦王接纳了这个建议，其中楚国人李斯也在驱逐名单之内，临行前，李斯给秦王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你把这些客卿撵走，就是让他们去帮助敌国，自己力量减弱，敌国力量增强，放眼未来，秦国很危险啊！这句话把秦王吓的立即取消了驱逐令。

吓唬人这招经常是大人对付孩子，什么白天玩火夜晚尿炕，什么玩水被“水猴子”拖到水底呛死等等，反过来小孩子吓唬大人，也很管用。

王老翁伸出苍老的大手，摸了摸晏然乌黑又软乎乎的头发，想起五年前晏然尚在襁褓中的娇小的样子，眼眶一红。

王老翁想起老婆子死去的这一年，晏然就像村里的流浪狗，在家里没人陪她玩，放出去就造的一身泥巴回来，有时候还要被周围年纪长的孩子欺负。纵使晏家再不得意这个女娃，早晚也是要认祖归宗的，还是送回去吧…..王老翁作出了决定。

四姑娘瞥了一眼晏然，心仍悸悸，委屈巴巴道：“这五、六岁的孩子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替别人养孩子责任可太重大了，现在晏然也不小了，还是趁早送回长姐家吧，免得出了什么差迟，我们可承担不起。昨晚都要把我吓死了。”

王蓁是个心里没成算的，而且喜欢人云亦云，此刻见大家提起要把晏然送回晏家，便也急急附和道：“对，我觉着也是，磕了碰了还好说，要是真丢了或者得了什么要紧的大病，我们可就说不清了，况且，四姐眼瞅着要嫁人了，到时候我一人可照看不住这个小没良心的。”

接着，王蓁没来由地话锋一转，酸溜溜地道：“大姐命好，嫁个城里富户，四姐也不错，嫁个举人，以后纳钱捐个官，日后也是有个指望的，止我一人命苦，要跟那乡下汉子过一辈子。”

“你爹我也是乡下人，乡下人怎么了？我亏你吃还是亏你喝了？”王老翁生平最讨厌别人瞧不起乡下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以维护乡下人的尊严。

桌面上，稍浅的碟子被震起，叮叮当当的发出一阵惨叫。

晏然心里偷笑，“其实五姨母和赵三叔还是很般配的，一对儿都不会说话。”

“我又没说您？”五姑娘王蓁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讪讪道：“现在说晏然要不要送回家去呢，你老生这么大气干嘛？”

小舅舅王兆生觑视着小晏然，两只眼睛弯成一道弧线，随即在她小脑袋瓜儿上啪的弹了一下，笑着说：“快给她送回家，成天跟我抢肉吃，烦死了。”

小晏然揉着脑袋，茫然看着眼前最熟悉的几张面庞，她原先的设想是，大家会发誓保护好她的安全，用一些好吃、好玩或者五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挽留她，再或者，等过了冬以后，送回也不迟，结果……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大家一致决定立刻，马上就送回去，好像大家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晏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孤独……

孩童的谎话分为两种：

一种是欺瞒自己，比如小孩子说看见一头红色的大象在吃一匹绿色的马，多半是想把人带入一个奇妙的想象世界，并无恶意；

一种是欺瞒别人，扭曲事实，以避免大人的惩罚，这种虽然是恶劣的，但我们小时候谁又没这样做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