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晏然失婚回家 梦醒思绪缱绻1(2 / 2)

说话的人,语气回嗔带喜。

被说的人,不恼反笑。

绮云撩起泛白的绛色床幔,转身走至窗前的炭炉,一边察看热水,一边故意学咕咕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笃笃笃”起来。

晏然被绮云逗笑了,裹着大红的锦被坐起,呆呆地看着绮云的背影,心中忽泛起一丝酸楚,“你刚成婚,就回来陪我,让新郎独守空房,我真是过意不去。”

声音很小,但绮云听见了。

同月出嫁的两人:她,一个卖身丫鬟,和新婚夫君甜蜜恩爱;而她,晏家嫡出的二小姐,却嫁个病夫,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拜堂时。

绮云不想说小姐的命还不如丫鬟,但目前看来,事实就是这样。

绮云回头望了一眼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晏然,那是一张白皙如玉的俊俏脸庞,更像老爷晏承恩多一些,从小舞拳射箭,眉眼间流露出女子少有的飒爽气息。

绮云想逗晏然开心,笑吟吟道:“小姐若‘过意不去’,那就是奴婢的错,我这就回去把新郎休掉,以后一心一意跟小姐过,如何?”

“又胡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晏然明白小丫头意图,不再理她,起身走至梳妆桌前。说是梳妆桌,不如说是书案,二合一的功能。

晏家富裕,但无有斋不富裕。

而且无有斋面积不大,下了床,八步就到桌前,眉睫下垂的空当儿,晏然伸手拿起桌角处的妆奁盒,雕刻着凤凰牡丹的红木盒子,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黄铜锁,晏然摩挲着锁,她觉着这锁多此一举,因为里面不过是三五个珠钗,都不值钱。

晏然随意地扒拉了两下。

自十岁起她就开始偷偷攒银子,好不容易置下几百两私房钱,可为了结束冯家的婚约,又全搭进去了,苦心筹谋,到头一场空。

可转念一想,又庆幸。

幸好自己有私房钱,否则就要在冯家做一世的寡妇,晏家谁会花钱赎她?

晏然收拢心神,有种劫后重生般的庆幸,看着绮云笑了笑。

“你也不用担心我,人生在世,福分厚薄,都有定数,既然我是寡妇命,那我就认,凡事都好坏参半,现在我恢复自由身,便可放开手脚去经营鼎香楼,人心难得,银子好赚!”

最后八个字,甚是郑重。

绮云见晏然说得果决,心中反痛,忙说:“我看老爷和奶奶最近待我们亲切了些,尤其是老爷,还偷偷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之前可从来没问过。”

晏然冷笑,“那有如何?”

绮云嘟着小嘴,一时哑然,“那我们还是赚银子吧!满金陵看看,别说女子,就算男子也没几个比小姐还会赚钱的,”绮云夺过晏然手中的妆奁盒,扣上铜锁,“千金散尽还会来。”

晏然会心一笑,“你少溜须拍马!是千金散尽还复来。”

见小姐笑了,绮云也笑了。

笑靥如花。

“子升说:‘好饭不怕晚,好瓜苦后甜’,小姐现在尽管安心赚银子,金陵什么样的好儿郎没有?我们这回慢慢挑,而且……你的小徒弟沈大人……”绮云眼角扫着晏然,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一边拎起水壶,向铜盆中注满水。

“你的子升和你一样,三句话离不开吃,”晏然接过绮云递来的澡豆,忍不住笑,接着道:“沈山怎么了?”

绮云装作若无其事,随口笑道:“沈大人自调回金陵后,小姐不知这几日沈府门前有多热闹,光是媒婆,一日就来好几拨,有礼部大人的千金,巡抚的侄女,听说还有……”

晏然明白绮云的用意,收起脸上的笑,肃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沈山哥哥的事,以后不要提了!”

铜盆中的热水,水汽氤氲,挡住了她的视线,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不冷,但也轮廓不清。

人贵自知,攀高枝儿的苦果,她尝过,很苦……

晏然神思外游,绮云亦不敢再多嘴,停了半晌,挠挠腮道:“小姐今日做何打算?”

“一会去青岩山净慈庵,看看隋夫人。”晏然往脸上猛撩了几捧水。

一方面受隋伯父嘱托要去给庵里的隋夫人捎句话;

二来她现在寡妇的身份,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打着关心的旗号询问一番,甚让人心烦;

三来父亲无儿子,宗亲本以为她嫁出去后晏家这支就绝后了,万贯家产坐等分割,如今她这个刺头,又回娘家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亲戚,保不齐要过来给她说媒。

还是去净慈庵躲躲清净吧!

听要出去,绮云长舒一口气,连连说好,人心烦时,出去逛逛,是解郁良药。

“我也正有此意,好久未见隋夫人,还怪想她的,而且那里清净……”绮云故意停住话,咽着口水,转了话锋:“稔闻净慈庵的素斋最是好吃,明日十五,我们就吃芙蓉豆腐、百花饺、八珍羹,可好?”

晏然俯身洗面,嘴里“嗯”着,脑里浮现多年前与几个小伙伴一同在静慈庵游玩的场景,那时初秋,天很暖,人很齐……

晏然手脸配合,心却在回忆中,绊住了。

窗外北风肆虐,一根枯枝被风裹挟着,撞到窗格上,哗啦啦声,把晏然神思唤回现实。

绮云想吃想的入神,被骤然的风声,吓得身子一悚,旋即打了一个嗝,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晏然用帕子擦干脸,复坐桌前,眼角瞥到绮云微腴发颤的身板,扑哧一笑,“你刚说话不诚,明明是自己贪吃,偏要说是想念隋夫人,你看风伯都来收你了!”

绮云吐舌做了一个鬼脸,随即憋着气,回身拿起一件白羊皮袄子,披在晏然身上。

“嗝~”气没憋住,又打了一个嗝,“今日得叫人来修修窗,这窗纸都要吹烂了!”

“嗝~”绮云望着窗纸,暗自憋气。

晏然嘴角噙笑,偷偷地站到绮云身后,趁其不备,猛拍一掌,绮云转头憨笑,呆了一呆,“欸,不打了,这招真好用。”

晏然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抚着绮云的肩旁,重新坐回桌前,主仆二人一同望向窗外。

“今年是个冷冬。”绮云红着脸,小声道。

“是啊……”

暗沉沉,雾蒙蒙的天空不留一丝的白,看得人心头发闷,‘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想必秦少游当年写《踏沙行》时,就这个心情吧!

晏然心中感慨了一番,随即向绮云嘱咐道:“我外祖父常说:‘一朝蒙雾,三朝雪’,看这天气,这几日是要下大雪,我们早些出发,多带上几件厚实的衣物,在庵里多住上两日!”

早些出发,一是怕雪大阻路,二是她有预感,今日就会有“不怕冷”的亲戚来看望。

她的预感一直很灵。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