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十两黄金6(1 / 2)

玉英打扮得很美,新定制的金黄纹旗袍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长长的头发挽起来,在满堂宾客里穿梭,文翡定定地看着她,细跟高跟鞋敲击砖石地面,她身形纹丝不动,维持着近乎完美的仪态。陈嘉行站在她身边,略矮一头,举着酒吧,絮絮地跟长辈说着话。文翡不敢上前找玉英,哪怕是简单的贺喜,她看起来如此难以接近,迈进了全新的、笼罩着迷离光环的国度。玉丹从主桌偷溜出来,文翡被她一拽,回过头,依稀看得出,也是哭过的,顿时同病相怜起来,借着透口气的理由,拖着玉丹逃出这压抑之所。

“文文……”玉丹一袭月白改良旗袍,头上插着水头不错的玉簪,姊姊的订婚宴,她必须帮忙把场面撑着。时家人也有另一层意思,她翻了年十八,夫婿可以物色起来了。

“嗯?”

“你没有见到前天晚上的情形。”玉丹深吸气,眼眶泛红,“父亲和陈家的大伯谈判,那样子,好像姐姐是一件物品,譬如西门当头的一套房子,地理位置好,可是人太多,有点嘈杂…他们就是这么评价姐姐的。我们都在一旁听着,说模样不错,可身材太瘦,不好生育,性子还行,是个受得住调理的,这样吧,送三十两黄金做彩礼,接受不接受?”

“这不是在卖女儿吗?”文翡惊叫道,她知道时家偏爱男孩,不知道到这地步。

“我是这么跟阿娘说的。”玉丹牵着文翡,手心直出汗,很用劲,仿佛要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她骂我不孝顺,把爹娘扭曲成这样,又说哪家姑娘都一样,培养成人花钱如流水,出嫁时要收点油水回来再正常不过,不能白白送进别家当媳妇。”

“为什么?”文翡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说不出口,那是她的姨妈姨夫,是玉丹的父母,她无法肆意责难的事实。干巴巴的一句,没有指向性,两个加起来才三十出头的女孩子,心知肚明其下深意,因为暂时弄不明白,便默默地站着,看车水马龙,看夕阳沉落,看习以为常的平凡,生出立足于悬崖之上的恐惧,坠下本身还可承受,更甚的是—文翡心乱如麻—信任的亲人是跌落的推手。

“我想回去了。”玉丹放开手,平静地说。

“走吧。”文翡有一种预感,玉丹想通了什么。她到底还站不站在自己的阵营,变得充满疑虑。三十两黄金,是很多钱。她想。可以买一所新宅子,换好多身新衣服,连续在春华饭店宴请几个月。把玉英放在天秤的一侧,把元宝放在另一侧,达到微妙的平衡。文翡曾经跟着裴娘去市场买菜,有的商贩会做假,用不同材质的秤砣,将线画得更紧密。这是否是全社会的一场欺骗,世界是巨大的市场,而她们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有人做了一杆秤,信服地使用着,没有人质疑这杆用了千百年的好秤。文翡见兰亭画心脏,她朴素的比喻使她理解了一点。没有什么能比过那颗心,哪怕三百两黄金,和人的价值比起来,也是不值一提的。

回到人声鼎沸的大堂,不真实感以隐秘的形态扎根在文翡心中,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笑容满面,似乎真心为新人祝福。玉英亭亭玉立,一颦一笑挑不出错,文翡企盼着从幸福下找出她流露的怨怼伤感,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像一张没有印迹的白纸,跳进大染缸,出来,面上纯洁如初。她攥着餐巾,这便是对女人的最高赞赏,无论他人如何待你,谨遵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将温婉贤淑持家得当作为第一守则。

有别于昨日,文翡并没有为直面残酷而哭泣的冲动,相反,她从未觉得内心如此冷静、具有掌控力。她首先想到父亲,接着是哥哥,她迫切需要向熟知的男性寻求认同,她所处的不利局面究竟是不是与推测的一致,她的人生是不是会走入玉英走过的轨道,她们会驶向同一片坟墓。文翡憧憬过婚姻的,她有时候拿丫鬟们私下的爱恋打趣,哪个青年仪表堂堂,说着甜言蜜语,哪个又给这些怀春少女写一首情诗。如今,她被玉英的笑给吓住了,她总觉得那无缺的笑颜是凄然的,三十两黄金!文翡没拥有过这么多钱,她宁肯一文不值。

“文文!”兰舒拍拍她的肩,把她从沉思里猛地拽出来,“文翡!”

“什么事?”她不像平时那么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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