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品琴2(2 / 2)

天生的一把操琴好手。

裴玦按动琴弦,同样一曲《幽兰》自鸣泉琴中泠泠如泉水般倾泄而出。

《幽兰》琴曲起始时乐音多是低沉散音,如山中古寺晚钟暮鼓,回荡在山壁之间,听得人灵台之间隆隆不绝,悠长不已。

这一乐段,寻常人都能品出,与裴玦的琴声相比,萧冲的琴音明显轻浮了些,急躁了些。萧冲当然没有弹错,只是他似乎总是急于去弹奏下一个音符,以至于乐音没有那悠悠回荡的余韵。

到中段时,裴玦又奏出一段泛音,如云开雾散一般,琴声清朗,在鸣泉的加持之下,琴曲与琴声可谓是交相辉映,合衬般配。听者的眼前仿佛能看见朝日未出之时,兰蕊上的晨露,晨露顺着蕊叶嘀嗒嘀嗒,落在粗糙的山石之上,留下点点清响。

在这一段,乍一听上去,萧冲弹得的与裴玦弹得的似乎无甚差异,而只有通些门道的人才能晓得其中滋味。这段拼得不是琴技,而是演奏者的心境,因萧冲在上一段便失了意境,难将听者带入那空谷幽兰的琉璃世界,故而相较之下,萧冲的琴声只能说是“美则美矣”。

萧冲方才的演奏,大多只是在境界上与裴玦的相去甚远,若只论技艺,二人可谓是相差无几,故也不怪萧冲一直自负于琴艺。

他二人技艺上的相差,便是在中段与尾段的转折上。

裴玦在这转折上,添入了走手音的处理,这是原曲中没有的,不过这一改动让曲声更为细腻,也减弱了又高转低的生硬,可称是妙绝。

一曲听罢,孰高孰低,众人心里自然也有了评断,便是萧冲自己也不敢托大。旁的不论,裴玦的琴声显然比他自己的更为从容旷达,在这点上,萧冲自认望尘莫及。

而心境这种东西,最是难指点,只能靠自悟了。

李梵清手中执着如意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她眼帘低垂,羽睫如蝶翼一般轻颤,似被这琴声勾起了无限遐思。

“你琴艺比从前,进益不少。”境界的提升是个水滴石穿的过程,李梵清知道三年前裴玦的琴艺便已不俗,不想三年后游学归来,裴玦琴艺更是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公主谬赞。”

裴玦与李梵清对望一眼,他不难读出李梵清眼底心下的五味杂陈,而李梵清也明白,裴玦猜出了她的心思。

这一眼,乃是心照不宣。

李洮不知何时到了场,只可惜他只赶上个琴声的尾巴,颇有些遗憾,但还是大度地割爱,将这鸣泉琴赠给了裴玦。

一众学子去往水榭畔玩起了曲水流觞,包括萧冲也被李梵清打发了过去。萧冲临去前,一步三回首,看着李梵清邀了裴玦往荷风亭去。他大约是知道今日之后,恐怕就要失宠了,所以这三回首,一次比一次回得要惆怅。

只是失宠的理由,恐怕萧冲是想错了。

“我知道他琴弹得也就那样,不过他每日卖力哄我高兴,我也哄哄他高兴。”李梵清扶着栏杆,似乎被阳光刺了眼,微微眯了眼,“而且,原先我嫌那曲子闷,学不进,子逊说他将那曲子弹得活泼些,让我学起来也愉悦些。”

阳光下,映得李梵清眸色浅浅。她忆起往事,又忆的是乐事,那一抹淡淡琥珀色显得更为透亮,像是最通透的宝石。

“那日控鹤署呈了好多伶官来,萧冲的琴弹得不是最好的,但我独独看中他,为的就是他将《幽兰》弹得明快,像子逊。”

子逊,虞子逊,正是昔年与裴玦并称“长安双璧”的虞让,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李梵清的驸马。

裴玦虽三年在外,但这几年来,承平公主豢养男宠为乐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国朝每一个角落。

李梵清豢养男宠的理由也不难猜到。

景元八年五月,距离燕帝赐婚兰陵公主李梵清与晋国公之孙虞让不到半年,京中便传来了晋国公世子虞涌谋逆的消息,一时人证物证俱在,晋国公府上下无从抵赖。

燕帝大发雷霆,直斥虞涌“乱我朝纲”、“其心当诛”,雷厉风行便处置了晋国公府上下三百余人口,男子悉数斩首,女子则充入教坊司。

虽未及正式成婚,但兰陵公主骤失未婚夫婿,何其悲痛。燕帝怜悯爱女,改封李梵清为承平公主,破格加封其食邑至五百户,开国朝先例。然李梵清终日郁郁寡欢。燕帝自然知道爱女忧思症结所在,只是木已成舟,往者不可谏,纵然他身为帝王,此刻也无力弥补李梵清。

后来,不知是哪个内监替燕帝想出了法子,为令李梵清欢喜,让控鹤署选了一批与虞让长相相似的伶人,送到了公主府上。

大约李梵清自己也想不到,这些伶人之中,当真有容貌与虞让有八成相似之人,几可以假乱真。

那一日黄昏,李梵清清楚记得是八月二十五日,中秋后的第十日,夜风已有些入骨的寒意了。她穿着本是为她大婚而准备的嫁衣,在公主府中与虞让的神主牌位拜了堂,晚间则同那位与虞让样貌相似的伶人洞房花烛。

自此,李梵清终日找寻与虞让貌似之人,豢养男宠,与男宠终日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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