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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起话来低声下气,口气急躁,似乎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兰塞姆解释说,他在纳德比已经试过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好,先生。”她回答,“在到斯德克去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房子,没有您要的那种。只有莱斯宅第,就是我的哈利干活儿的地方,我刚才以为您是从那边来的,先生,所以我听见声音就迎出来,还以为是他呢。他早就该回家了。”

“莱斯宅第,”兰塞姆说,“那是什么?一座农庄?他们会给我提供食宿吗?”

“哦,不会的,先生。自从爱丽丝小姐死了以后,那里就没有别人了,只剩下教授和伦敦来的那位先生。他们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先生。他们连仆人都不用,除了把哈利叫去弄弄炉子什么的,哈利不进房子。”

“教授叫什么名字?”兰塞姆抱着一线希望问。

“不知道,说不好,先生,”女人说,“伦敦来的那位是狄凡先生,哈利说另外那位是个教授。哈利也弄不太清,您知道,他脑子有点不灵光,所以我真不愿意他这么晚回来,他们说每天六点钟打发他回家的。这倒不是说他干活不卖力。”

女人说话声音单调,词汇有限,表达不出多少情绪,但兰塞姆站得离她很近,发现她浑身颤抖,差不多要哭了。于是他突然想到,他应该去拜访那位神秘的教授,要求他把男孩打发回家。紧接着他又想到,一旦到了宅子里面——到了同行们中间——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留宿一晚的好意。不管他的思路是怎样的,总之,他在脑海里幻想拜访莱斯宅第的情形,觉得这个决定是有价值的。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女人。

“太谢谢您了,先生,真的,”女人说,“如果您好心把哈利送到门外,看着他上路再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先生。他那么害怕教授,只要您把身子一回过去,先生,他就不敢走了,如果他们没有主动打发他回来的话。”

兰塞姆尽量让女人放心。他弄清了大约再走五分钟就能在左侧看到莱斯宅第,便跟女人告别了。刚才站着不动,身体有点发僵,他忍着疼痛、一步一挪地出发了。

道路左侧看不见一丝亮光——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马平川的田野,还有一大片黑黢黢的东西,在他看来像是矮树林。他花了五分多钟才走到近前,发现自己弄错了。有一道漂亮的篱笆把它跟道路隔开,篱笆里是一扇白色的大门。他仔细打量大门,发现耸立在他头顶上方的不是一片矮树林,而只是一道狭长的树木,透过它们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夜空。这下他越发可以肯定,这就是莱斯宅第的大门,这些树木把宅子和花园围在中间。他推了推门,发现是锁着的。他犹豫不决地站了片刻,周围的寂静和越来越浓的夜色使他心里没底。他虽然感觉疲惫,但第一个打算还是继续前进,一直走到斯德克。可是,他已经答应那个老妇人要去完成一项棘手的任务。他知道,如果硬闯,他也能从篱笆里钻进去。但他不想这么做。冒冒失失地闯进某个退休的怪人家里——这怪人居然在乡村还把大门紧锁——跟他们讲述这个荒唐的故事,说某个歇斯底里的母亲眼泪汪汪,就因为她那白痴儿子收工晚了半个小时!别人肯定会把他当成一个十足的傻瓜。可是,照目前的情形,他显然不得不进去,而带着行李是不可能钻篱笆的,于是他就把包拿下来,从大门上面扔了进去。刚一扔完,他又发现其实自己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现在,哪怕只是为了拿回他的行李,他也必须闯进花园里去了。他很生那个女人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但他还是趴下来,四肢着地,开始往篱笆里爬。

钻篱笆比他原来想的还要麻烦,几分钟后,他在篱笆内黑黢黢的潮湿地面上站起身,浑身被芒刺和荆棘扎得火辣辣地痛。他捡起行李,摸索着朝大门走去,这才开始第一次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车道比树底下要亮一些,他很容易就看到一座很大的石头房子,跟他之间隔着一大片疏于管理、杂草丛生的草坪。车道在他前面一点的地方分成两条——右边一条蜿蜒通向前门,左边一条径直往前,显然是通向房子的后面。他注意到这条小路上布满一道道深深的车辙——现在里面汪着积水——似乎有沉重的货车在上面开过。另一条路上则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他顺着这条路朝房子走去。房子本身没有透出灯光:有的窗户安着百叶窗,有的既没有百叶窗也没有窗帘,就那么空洞洞地敞着,而所有的窗户都毫无生气、毫无热情。唯一显示有人居住的,是房子后面冒出一股青烟,烟很浓,不像是居家厨房,而像是工厂的烟囱,或至少是洗衣房。显然,莱斯宅第这种地方,是绝对不可能邀请一个陌生人留宿的,兰塞姆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在这里探险,如果不是他倒霉地答应了那个老妇人,他肯定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上通向深深的门廊的三级台阶,按响了门铃,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他又按门铃,然后在横贯门廊一侧的木头长凳上坐了下来。他坐了很长时间,虽然夜色柔和,星光灿烂,但他脸上的汗已被吹干,肩头隐隐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已经非常疲倦了,也许是因为太累,他没有站起来第三次去按门铃,此外还有花园里令人舒心的寂静,夏夜天空的美丽,以及附近某个地方不时传来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似乎更加强调了周围的一片静谧。渐渐地,他已经感到有点昏昏欲睡了。突然,他猛地警醒过来。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动静——一种忙乱的、闹哄哄的声音,使他模模糊糊地想起球场上的争夺。他站起身。现在这声音已经毫无疑问了。有几个穿靴子的人在打斗、摔跤,或进行某种比赛。同时他们还在叫喊。他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只听见几个狂怒的、气喘吁吁的男人发出单音节的吼叫。兰塞姆不是一个喜欢猎奇的人,但他已经决定自己应该调查一下事情的原委。就在这时,传来一声高亢得多的喊叫,这次他听清了,“放开我。放开我”,一秒钟后,“我不进去。让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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