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1 / 2）

“你这孩子！”

我正罚站，听见声音立刻回头，看见我妈臂弯里挂着挎包，踏着坡跟鞋走得飞快，眨眼到了跟前，伸手招呼了我两下，瞪了我两眼后，迅速切换成笑脸，姿态优雅地跨过我身边的门槛，门框上的吊牌清清楚楚写着“办公室”几个字。

我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只螃蟹一样蹭着墙反复来回走动。

我听见我妈和班主任的声音。

“小林老师，您好您好。”我打了个寒噤——我妈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婉转的声音。

“您好，清濑太太，请坐吧。今天请您来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跟您聊聊清濑日和同学的事儿。”

“哎哎，您说。”

我听见小林老师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同学们都升上三年级了，按理说都能听话，上课守得了规矩。”小林老师顿了顿，我知道她要说起我来了，“但是日和同学——她老是把抽屉关了又开开了又关，你跟她说，她嘴上答应了，又把水瓶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总爱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我是不知道那凳子上有什么东西。”

我妈哑口无言：“小林老师，这……”

“清濑太太，你也是小学老师，你懂我们这行，小学教育是基础中的基础，现在不让孩子好好培养习惯，将来怎么办可好？这竞争啊，是越来越激烈，万万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啊。”

我妈一阵“是是是”，听这声调曲线，估计还加上了点头的动作。

小林老师应当是喝了口水，她接着说：“我建议您把日和同学送去医院看看、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多动症，我看那孩子挺聪明的，成绩也很好，就是坐不住。您改天没事，去隔壁金井医院挂个儿科看看吧——当然啊，我不是说您孩子有病，没事最好。”

小林老师简简单单几句话定下了我的命运走向——尽管她也一语成谶。这样的神转折打了我妈一个措手不及，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连模仿螃蟹的动作都停下了，生平头一回站得笔直，就像每次小林老师让我们造句时我笔下的青松。

不对，不是第一次，我在心底否定：同班同学工藤新一也这么说过我。

我妈出来的时候，表情非常凝重。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提着我的领子就到隔壁金井医院挂了个儿科。最后领着诊断书灰溜溜地走出医院大门。

来得时候有多风风火火，离开时就有多伤心失意。

伤心的是我，因为去了医院这遭，我错过了今晚的假面骑士特别篇；失意的是我妈，因为那张医院诊断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我的确患有多动症，轻度的那种。

医生说了一系列专业名词，我听不懂，但是核心我懂了：他让我爸妈少责备我。

四月中旬，东京晚樱落了一地。月色如水微凉，晚风吹来的时候，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妈妈。”我晃了晃妈妈牵着我的手，她心神不宁，愣了一下才低头看我：“怎么了？”

“妈妈，你不要难过噢。”远处灯火通明，我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企图将温暖传递给她。“医生叔叔不是说了吗，这个病轻度的话不难治，还是有一定几率自愈的，我会慢慢好起来，你不要难过。”

许久没等到我妈的反应，我忍不住抬头看她。

她此刻也在望着我。眼里慈爱、温柔、悲伤……许多情绪交织相逢，最终变成一句叹息落在我耳边。

“妈妈得跟你道歉。”我听见妈妈的声音，“之前错怪你，以为你是真的不听老师话。”

我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没事呀！我不会生妈妈的气。”

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我妈突如其来的难过密不透风，无论我怎样安慰她，都无法给笼罩在她身上的悲伤情绪戳开一丝裂痕。

可是这件事也得跟爸爸和哥哥说，再让妈妈拿着诊断书重复一遍内容的话，跟伤口上撒盐没什么两样吧。

脑内某根断掉的弦忽然搭上了，我决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于是吃完晚饭之后，我抢在我妈说话之前站上了椅子，在我爸开口训斥时开口用话把他堵了回去道：“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脑袋离天花板近，灯光照得我头顶暖洋洋的。我感觉此刻我在发光。

我哥最捧我场：“什么事？”

我妈好像已经预感到我要说什么了，嘴唇绷直成一条线，无声地陷入沉默。

“今天妈妈带我去医院了，医生说我得了多动症。”我快刀斩乱麻，然后利索地从椅子上下来站好。

爸爸和哥哥下意识看向我妈。

我妈的嘴皮哆哆嗦嗦，良久后红着眼睛对我爸说：“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又嘱咐我哥：“灰二，把妹妹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