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不动1(2 / 2)

章殊雨憨厚一笑,自顾自一本正经的分析起了利弊,“越老师,我当然是您这边的人啦。我也知道您一门心思只有学术和那些原始部落,但是这不是一件小事,这些年都是我在替您打点外面的事情,这点判断还是有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我们的机会来了。”

一言既定,落地惊雷。

她说得没错,与学术地位、研究方向不符合的是越望这个人类学家有点儿社交恐惧症,让她在语言不通的原始部落和完全陌生的种族一待就是几年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一旦涉及到和现代社会的种种,她就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年还没能完成变成个原始人也多亏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

但是饶是活到她这个年龄,摸爬滚打到她这个学术位置的人,不可能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在这个知识分子最不值钱的年代,知识分子也有自己的清高亮节,也有自己隐秘的广袤胸怀。

南半球的黑夜里倏地炸响了几声雷鸣,雷鸣震天,回声的尾巴来回扫荡在茂密的原始丛林里,穿透房间厚厚的窗帘,攀上这栋摇摇欲坠的危房,连地板都微微颤抖。

越望用脚把乱七八糟的资料踢到一边挤出一条窄窄的通路,拿着通讯器走到窗户边上,窗户还是老式的需要手动开合的玻璃窗。她烦闷地拔开窗栓,用力一推,“唰——”的大风迎面袭来,把窗帘卷起来呼呼作响,许久没剪的长发贴在脸上遮住了部分视线,远处是她田野调查的地方,也是一个古老民族的传统聚居地,没来由的第一次为明天感到担忧,就像这数日晴天里的惊雷一样,这样平静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越望不年轻了,可能是专业经历的原因让她一直对高科技这种东西心存芥蒂,这才成为云端上极为少见的不接入云端的人,屋子里也堆满了几百本古古今今的珍惜专著,这年头纸笔都是珍贵的古董。她多半靠着自己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位,没有十几年功夫是熬不出来的,当别人早已荣誉缠身的时候越望才混到教授的职务,还是因为现代社会教育日渐衰微带来的“好处”。而与这些天然未经雕饰的族群相处久了,冥冥中万事万物说不出来也有模模糊糊的感觉。

她尽力规避了一切与之交叉的可能性,但如今有个机会摆在眼前。

她不说话,章殊雨也就在那一头静悄悄的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第二声雷还没有落下的时候,这位小隐隐于野的人类学家妥协了。

“我加入。”

这算不上一个普通的雷雨天,至少对于生活在污水沟旁和破屋檐下的贫民区的人们算不上。

看见第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的时候,白丁就知道要下雨了,他急忙忙地穿梭于各个缝隙中往家狂奔,然而当第一点雨滴落在他鼻尖的时候,他还在和面前这个果贩纠缠。

“我说大爷,您这西瓜也值不了几个钱,”白丁的嘴巴都快要说干了,喉咙也快要冒烟了,“长得歪瓜裂枣的,看起来就没熟,我没举报您卖假货就不错了。”

这小子理亏气势却不小,一脸伪装的歉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长风衣连帽衫破洞裤,脚下的运动鞋还破了一个洞露出了调皮的大拇指,身上脏兮兮的,脸被雨水一冲,没想到还是个长得颇为白净的主儿。

瓜贩子拉着他的胳膊愣是不让他走,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没把小子的威胁放心上。

白丁心里都快急出火了,他家屋顶的洞还敞着,地上连个桶都没放,到时候雨一大可睡哪儿啊,他可不想再和家里那个老头子挤在一起了。

他脚底在地面不停的摩擦,想着这个老头要再多说一句话就把他的果摊一把掀翻,让新鲜的瓜果都顺着坡地滚进下面的污水沟去,然后趁他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立马开溜。

脑子里的一出大戏还没完结,白丁的后脖颈就被人抓住了。

“谁他妈的!”白丁一回头,只见一人身形宽厚半白胡须遮了半张脸,看起来岁数不小但是精神抖擞,话都滚到舌尖上打转了,硬生生被他绕了个弯,说出了句人话,“爸啊!”

这人也不气恼,黑着脸瞪着白丁,胡须下被气得哆嗦的嘴唇显然出卖了他的情绪,转头带着变脸一气呵成,弯腰送钱扶起果贩,和和气气给果贩老板赔了个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半点火气。等到白丁哆哆嗦嗦揣摩着自己老爹的内心的时候,中年人又扭头恶狠狠揪着白丁的衣服领子不放,另一只手把自己的冲锋衣解下来披在少年的头上,声音沉沉的说,“又是妈又是爸的,还知道心疼我既当爹又当妈啊?”

白丁明白了克莱恩这糟老头子在这儿光明正大讽刺他呢,但不得不说,虽然头上顶着臭烘烘的外套,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高兴还没几秒,额头上又被赏了个耳刮子,抬头看见自己爸一脸不爽的发出命令,“滚回去修屋顶。”

“得令!”从腹部提上一口气大声回应,白丁迫不及待的脚底抹油就溜了。

克莱恩没了外套在狂风骤雨里陡然单薄不少,他不慌不忙地从裤子里摸了根半干的烟来,又借着旁边瓜农好心的火柴,“嚓”划燃的一瞬间又让大雨给浇熄了,克莱恩又划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也不气恼,轻叹一声,他叼着完全被打湿的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转身迈着大步步入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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