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蒙昧之初2(2 / 2)

小腿微晃,清凉的湖水包裹着脚掌。

“许是还在同样的地方。”

男子濡湿的身躯近在眼前,反射着淡淡的银光。

“我们,不在一处吗?”

他淡淡的笑容几乎融化在月光里。

“是否在一处,又有什么关系?”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泛着幽幽的墨绿色。

“吾心深处,唯念汝安。”

……

待阿玘回过神,见亓珵紧张地扶着她的肩,面色慌张。

“兄长……?”

阿玘感到莫名,轻轻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亓珵神色缓和了些,但明显还十分担心。

“你没事吧?”

“我?”阿玘这才注意到脸上的凉意,用手背轻轻蹭过,不禁陷入短暂的恍惚。

在亓珵看来,片刻间,她几乎是泪如雨下。他想问她是否想到了什么,又几乎无需再问。

此时,却换成阿玘探询地看着他。她刚刚好像一瞬间入梦了一样,梦醒了,所有曾浮现的画面又消散了大半。

“快更衣梳妆吧,别误了石门祭。”

他看出阿玘想问些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2.

亓珵骑在马上,随着神女的车舆队伍在霞萝城中最宽敞的大道上缓缓前行。沿着这条路,神女一行将直抵城外岚琅山,也就是石门祭所在之处。

石门祭,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是在深山之中,由完整的岩石开凿出的露天洞窟。进入它的大门,首先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接着便是通往不同殿宇的大路或小径,大路两侧伫立着成排的石柱,小径的表面则刻画着圆形或条纹做路引。在寻常日子,石门祭,是霞萝百姓祈愿祝祷之处,那里供奉着百越共同信仰的神祇,是所有百越人心灵的皈依之处。在整个百越大地上,散布着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石门祭。人们都说,这些是远古神灵的居所,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场所究竟产生于何时和何人之手。后人亦试图在类似的石山中仿造石门祭,却从未成功。因此,人们只能认为这些定是由神的力量打造而成……

今日,是新任神女正式受封和接任的日子。亦是上一代神女,最后一次公开布泽的日子。在高台之上,新旧神女将正面相照,更替身份,对百越的子民来说,几乎是一生都难以遭逢一次的大事。因此,这一日的霞萝城街头人头攒动,喧嚣如沸,很多来自其他城镇,甚至百越其他部族之人,亦不远万里赶来一睹盛况。这其中,亦不乏相当的来自其他国家的游者、商贾……

神女队伍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此处,想向神女祈福。有人向神女的车舆前抛掷圣洁的白花,有人向抬舆者的头顶淋洒花露,有人不禁在车舆两侧连连拜伏,更有患不治之症者自愿伏在车舆前行的道路上,被抬舆者踏死,祈求早日脱离苦海,换来生健康平安……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幕,亓珵不露声色,心中的情感却剧烈动荡着。

这里,是亓珵的故土,可他面对眼前的景象,不知为何却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共情,只有无尽的疏离和厌恶。看着人们脸上痴迷沉醉的样子,他只看到药物麻醉的滥用和对信仰的盲目趋附,在那几乎丧失掉人性的一张张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清醒和尊严。而恰恰是这样一个国度,竟是他诞生的地方,亦是阿玘宗族的起源之地。

这里的街道与惠安几乎全然不同,可亓珵还是试着让视线稍微模糊一些,好像在一瞬间,真的能看到惠安城的样子。那里,是他和阿玘的第二个家。他仔细地在记忆里描绘惠安城的街衢洞达和亭台楼阁,描绘亓府的大门,和门口数年如一日的商铺和人潮。那里的人虽也是艰难求生,但贵在坚韧、踏实,虽求神拜佛,但总归更相信自己的双手双脚,不会将性命这样徒然葬送……可如今,他和阿玘却在此处上演着这般诡谲荒诞的戏码。

他不禁抬起头,看着稳坐在高高的车舆之上的阿玘。车舆四周以半透明的纱幔围拢着,透过纱幔,隐隐地显现出阿玘的轮廓。看到她,亓珵的心静了一些。他收回目光,继续在起伏的人潮中艰难前行。

3.

百越的气候十分湿热,尤其是在这样阴翳无雨的日子。间或有一丝微风拂过,却几乎穿不透眼前浮动的薄纱。隔着薄纱,阿玘看着四下里被挤得密不透风的街道,让她不禁感到胸闷和窒息。她只好将目光抬高,看向街道两旁那些外形奇特的楼阁。

来到百越以后,让她感到非常奇特的事物之一,便是这里的街道和房屋。长原多平地,街道以直线纵横,市坊方正,房屋亦沿着街道规整地延伸。而百越则全然不同,这里地形复杂,多的是山地和丘陵,即便在城中,亦是高低错落,毫无规律,于是街道和房屋亦只能因地制宜。

阿玘所乘坐的车舆极高,视野因之十分开阔,在她所能看到之处,远近不一地立着许许多多高台。在平常,那些高台是官兵执勤的场所,而在这一日,百越邀请了来自不同地域的舞者在高台之上向神献舞。

在阴郁的天幕下,三两只玄色的巨鸟在高空翱翔,吹奏牛角的声音和低沉的鼓声间或响起,着素色服饰的舞者在那许许多多的高台之上忘我地献舞,共同形成一幅有一丝诡异又极具美感的画面,让阿玘不禁看到痴迷了。那一刻,她几乎可以感受到整个大地的呼吸和心跳。

直到,当她的车舆靠近一座高台时,一位舞者毫无预兆地趔趄了一下。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丈,他抬起头,视线刚好与她平齐。

阿玘整个人如遭雷击般颤栗。

霎时间,漫天红雾遮蔽了她的眼睛。

虽只有一瞬,也足以让她看清。

他眼中,如湖水般幽深透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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