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基督之血Ⅺ23(1 / 2)

十二月下旬,趁着还没到年底的犯罪高峰期,从目暮警官那儿得知泷川飞鸟的度假计划的前辈们联手把他和伊达航踹出了警视厅。

两人被半推半搡出了门,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去提交年假申请。虽说日本公务员一年有二十天带薪假期,但落实到人头上也就那么回事儿——而且度假村的门票(或者说消费免单凭证)就只有两天期限。正好萩原和松田刚参加完机动队年末大演习,休假一事顺理成章。

实际上他们都不是对休假或者去度假村玩念念不忘的类型——伊达航对自己的工作一腔热血,手头的案子刚逮住嫌疑人,还有很多后续需要处理;松田阵平意外的是个宅,最喜欢的休闲娱乐是窝在家里拆装东西以及在机动队里挑战所谓的“不可能炸/弹”;萩原研二对于缺少女孩子、飙车和修理东西的地方都兴致缺缺,除非让他和同期窝在一起打游戏;泷川飞鸟对于什么叫度假根本没有概念,他的周末和闲暇时间被私下调查新旧卷宗、组织里各种各样的任务、整合“寇修”留下来的人脉和交易网塞满,一直把夜游当作放松手段。

也就是说,这四个人都是存了要带同期去玩的心思,才不约而同地对这四张门票点头答应。除此之外,伊达航顺便和娜塔莉约会加见家长,松田和萩原决定减轻一下泷川明显过头的精神压力,泷川头上还顶着一情报供应的秘密任务。

心思各异的一行人在新千岁机场下飞机的时候,天空正在下大雪。不是那种结晶状的、像冰雹一样的微小冰粒,而是纷纷扬扬的、给人以柔软蓬松错觉的、杨柳絮似的大片雪花。机场的清扫人员和车辆工作紧张有序,地面积雪已到脚踝,疏松多孔的雪地附加了吸音效果,使得整个机场哪怕在飞机引擎的噪音笼罩下,依然显得格外安静。

泷川飞鸟好奇地望着白色的天空,呼出一口寒冷的白雾。他没戴帽子,头发和肩上都盈了一层雪,像是有人对他恶作剧,抓了一把盐撒上去。他伸手,试图握住雪花;然而只属于寒冷的无机物在体温炙热的手指上迅速融化。他改用风衣的袖口接住一片雪,拿指尖把连在一起的雪花拨开,脆弱的冰晶刚碰到指甲就有一部分融化了;左划右划,终于留出一片完整单独的六角雪花。

白色风衣上的透明雪花——这是什么在黑夜里睡觉的黑猫的世界名画。他心想,眯起眼睛仔细辨别,惊喜赞叹:“真的是雪——雪花居然真的有六瓣啊!”

他们正在等摆渡车。萩原研二显然没有泷川抗冻,一边半开玩笑地念叨着“好冷啊好冷啊” 溜达来溜达去,一边坚强地顶着寒风拿手机一通快乐拍照,把浑身上下冒粉红泡泡的伊达航、泷川飞鸟粤犬吠雪似的傻里傻气的笑容和明明冻得要死还摆出一副酷脸的松田阵平全部拍进取景框里。拽拽的松田阵平佯装不满地伸手去挡镜头,和萩原研二眼神较劲两下,败下阵来,转移攻势到泷川那边:“你难道以前没见过雪吗?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泷川心道这话说得好,他莫非是个南方人?但他是万万不会说的,仅仅一本正经地回复:“只是表现一下对大自然的赞叹。”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互递眼色。松田向左一步挡住萩原研二,后者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团团攥紧,然后笑嘻嘻地去勾泷川飞鸟的肩膀;顺手把雪团塞进对方领子里。

泷川猝不及防,被冰的后背都绷紧了:“——萩原研二你大爷!”

他全身应激打冷颤,扯着毛衣后襟把雪抖出来,然后生龙活虎地把身边两人挨个按在地上狗啃雪。伊达航给娜塔莉发完短信,淡定地等小学生互啄结束一轮,一手一个把人分开:“好了,别给工作人员添麻烦。”

星野度假村距离机场很远,过去需要搭电车或者坐直达车,无论如何都要在换站过程中走一段沿海的雪道。房屋和石路被厚重的大雪盖住,冬眠一般安静地睡着。他们踩过被压实的石砖上的雪,积雪在靴底的挤压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冬天的海洋不再碧蓝澄澈,在光照不足的阴雪天气里如同延伸到天际的大块起伏黑色磨砂玻璃,有着石头的色泽和硬度,浪涛的泡沫寥寥。在平如石阶的海浪边缘织出蛛网,在他们脚下规律地拍击岩壁,一声又一声,周而复始,来后退去。

四下无人。泷川飞鸟突然快走几步到他们前面,轻快地跳上横有一尺宽的矮墙。他朝他的同期们毫无阴霾地笑着,转过身,冲着大海大喊:

“你好吗——我很好——”

没有回声。海风把他的白风衣吹的迎风招展,像只海鸥。在他们中的谁能够扯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拽下来之前,泷川飞鸟悠然自得地走了两步,跳回路上。

“哇哦,好爽!”泷川感叹到,“很早之前就想来这么一回。”

萩原研二笑了一下,也迈步,一发力登上去。他把双手拢在嘴边,柔顺的头发在风里飘舞:“谢谢你——谢谢——再见——”

他跳下来,和泷川飞鸟对视,击掌。两人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伊达航感慨万千,把两人一把揽住:“你们在这演什么《情书》啊!”

没看过小说也没看过电影的松田阵平左看右看,不爽地推墨镜:“我感觉被排挤了。”

泷川飞鸟挣脱出一只胳膊,满怀慈悲:“过来,我的好大儿,你爹爱你。”

“免了。”松田阵平嗤之以鼻,被萩原研二艰难地蹭过去一把抓住,伊达航招牌锁喉变成四人混战。泷川飞鸟非常庆幸自己没带行李,行动敏捷,在因环境潮湿因而雪质格外优良的北海道雪仗战斗中得以以一敌三。

日本寒假从12月23日起放。身为英语老师的娜塔莉甚至无需请假,就能过来度假。不过她本来在外地参加学校的交流活动,订的是明早的航班,结果北海道暴雪越下越大,天气预报显示航班一直延误到明晚。据伊达航说,她本人倒是不很在意,正在中途转机的机场兴致盎然地给他和自己父母挑礼物。

或许是察觉到了同期们一直在瞟自己,伊达航主动解释:“娜塔莉不是会为这种小事烦心的性格啦。”

“如果明晚到的话,应该能赶上预定的九点的冬季烟花表演。”萩原研二说,挥了挥手里的游玩指南。

“烟花吗?”泷川飞鸟摸下巴,煞有介事,“话说,夏天东京不是有江户川花火大会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时我们在忙着查景光的案子啦,现在能看也一样,而且人要少得多了。江户川大会的人多得很可怕的!”萩原笑道,“嘛,班长和女朋友甜甜蜜蜜,我们三个只好抱团取暖啦~”

“那不一定。”泷川飞鸟说,左手抓萩原,右手抓松田,把两人的手放到一起,庄严道:“我同意了!”

下一秒他被报以双拳砸脸。

伊达航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们把行李放酒店,然后去温泉吧。”

星野度假村坐落于山上和林地,由两座双子塔酒店为核心,依托地理环境,构建了一系列牧场、滑雪场、高尔夫场、餐厅、咖啡馆等娱乐设施——冬季可以体验纯用冰打造的爱丝冰城和冰之教堂,夏季乘缆车到山顶可抵达能欣赏壮观的云海,半山腰有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设计的水之教堂,山脚下是四季恒温的日本最大室内海滩微笑海滩,以及其附属露天温泉木林之汤。良好的生态环境和建筑设施允许人们在变化的四季里享受不同的美丽景色。

尚未到来的娜塔莉和伊达航住情侣套间;剩下三个人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信念,选了一所超大豪华三人套间。带落地飘窗的客厅里装载了贵妃椅和宽的能当床的沙发,泷川飞鸟走过去按了按,说不上来是什么符合人体工学的材料;浴室装修得像是温泉现场,海浪按摩浴缸看的三人目瞪口呆。

感叹一番彼此活像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他们三个放了东西,和伊达航在酒店门口碰头,四人一同去往露天温泉。可能是由于现在是工作日的原因,人并不多。他们占据一个能看见辽阔雪景的角落,同时享受热水和皑皑白雪。

泷川飞鸟懒洋洋地靠着温泉边界,伸手把漂浮托盘捞过来,拿了一杯橙汁喝。他想着,如果降谷零在这里,就会开始科普为什么泡温泉的时候喝果汁会比较好吧。

他左边的松田阵平盯着他左肩上的弹痕看。泷川意外地是疤痕体质,但与其说是因为伤口没长好才留了疤,不如说是生物组织生长得过于旺盛才形成了伤疤。他大方地把对方的手直接按在那个火山口似的印记上:“这是荣誉的勋章。羡慕吧?”

松田阵平给了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轻轻地碰了两下。很痒。泷川飞鸟道:“用不着那么小心,早长好了。”

他用眼神邀请萩原也俯身过来摸一下,感受凹凸不平的触感。萩原突然说:“要是我不在那里的话——”

泷川接口:“我就被炸/弹炸死了。”

“怎么会。”萩原研二无奈笑,“你又不会躲在炸/弹旁边。”

“安心安心。”泷川道,“就当给我盖了个戳——”

他没说完话,倒是自己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对:只有中国的猪肉才盖检疫戳,还是彩色的。虽然在这里的没人知道这件事——最可能知道的百科全书降谷零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呢。他还是立刻改口:“——防伪标识。”

松田阵平啧一声,抓住他的手腕翻过来。细碎的伤疤尽可忽略,最深的伤口愈合后像三道橡胶质感的瓦楞板。

“多好啊,”泷川飞鸟满意道,“以后徒手爬水管都不用防滑。”

他真正意义上的同事伊达航笑骂:“真不知道你在工作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徒手爬水管的地方。”

“因为我现在就要顺竿子往上爬了。”泷川变本加厉,“受伤嘛,对于警察来说,肯定是家常便饭。伤了手叫饭来张口;伤了腿叫坐享其成——”

接着他点点心脏,一本正经:“还有这个,天天开心。”

松田阵平满脸无语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我让你崭露头角。”

泷川飞鸟哈哈笑:“恭喜你,学会抢答了!”

“你俩别比着说烂话了。”萩原研二安详道,“真是让人含笑九泉。”

伊达航槽多无口,干脆一人塞了一杯饮料堵住这帮没品同期的嘴。

露天温泉的灯光在落雪中形成细微的折射,把它们映成明亮的、流动的不规则幕帘,飘进漆黑摇曳的山林。在青年人的交谈声中,没有人听见落雪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雪还在下。萩原研二打着哈欠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泷川飞鸟正一副大爷样地瘫在客厅的贵妃椅上,盯着窗外发呆。

他于是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按班长的计划,今天是要去滑雪的。”萩原说,“不过看来天气不太允许。”

“明天是个晴天。”泷川说,“今晚雪就会变小。”

“在细雪中欣赏烟花,听起来不错。”萩原研二说。

“我做了很多事情……去克服受到的打击。”泷川飞鸟说,转过头看着他,“尽管不是那么顺利,不过还算有效。”

萩原温和地笑了:“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们都知道。”

“……搞不懂。”泷川飞鸟盯了他一会儿,放弃争辩,在贵妃椅上躺下了,“我要说的是,不要担心。”

“要握手吗?”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对话走向。”泷川吐槽,“感觉像狗。”

“因为据小阵平发言,在你的失眠治疗中,肢体接触还是起作用的。”

“……什么奇怪言论。”泷川抱怨道,身体很正直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握住萩原研二伸出的右手,晃了晃,“喏,满意了吗?”

萩原研二扑哧一声笑了。他松手,摸了摸泷川的头:“啊——好乖好乖。”

泷川飞鸟对他怒目而视。松田阵平的门无声地开了,卷发男人靠在门边点手机:“哟,早上好。班长在叫我们出去吃早饭。——萩,你在撸狗吗?”

“是的——以及,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吧?”萩原说。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那也没差,拿上牵引绳去吃午饭吧。”

“喂!”

午饭在墙壁完全由玻璃构成的森林餐厅。外面是四季常绿的松林,当然,现在针叶上盛满了柔软厚重的白雪,完全不见绿松浪。只有风声呼啸。

泷川飞鸟邓布利多摇头:“充满了资本主义有钱人的**气息。”

“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吧。”萩原吐槽。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讨论下午去哪儿。“水之教堂?”松田阵平翻着手册,“从这边步行上山,大概用不上一个小时。”

“还是等娜塔莉小姐来再去吧。”泷川说,“班长正好可以考虑一下婚礼地点的问题。”

“有点太早了……”伊达航摆手,“我们还打算从长计议。而且,娜塔莉比较喜欢明媚阳光绿草地的那种感觉。”

泷川飞鸟感觉被塞了一嘴狗粮:“原来已经考虑过了。”

伊达航挠头笑,空气里充斥着现充的粉红泡泡。萩原研二见怪不怪:“那我就事先预约了伴郎的位置~”

“你真的不会比班长先结婚吗?”松田阵平斜眼,“从高中以来我就一直觉得,你会在哪天突然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你昨天结婚了——所以伴郎还是我来当比较好。”

“好过分!”萩原研二大震惊,“原来小阵平一直是在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明明你看起来才是那种会毫无预兆地在调查家庭状况的表格里填已婚的人——是吧,小飞鸟?”

看戏的泷川飞鸟猝不及防被拉入战局。“你们的意思是,”他谨慎措词,“谁更像……牛郎?”

“……”两位竹马同仇敌忾,在不危害公共安全秩序的前提下对他施以爱的铁拳。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