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基督之血Ⅰ13(2 / 2)

他们对视一眼,笑了。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我一个人确实解决不了。”泷川说,“但这是我的案子;源头是我。由我来终结。”

降谷零又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

“……你是不是又在想很失礼的事情?”

降谷镇定微笑:“是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泷川咬着烟,毫不客气地反身把人锁在自己的臂弯里威胁:“领教一下班长式锁喉!”

降谷零笑着顺势反击;两人小幅度地进行了一些格斗练习,考虑到他们还在便利店门口,没有闹得很过分。于是几分钟后他们就安静下来,继续分享同一轮夏夜的月亮。

“如果犯罪缺乏证据,”泷川飞鸟突然说,“即使嫌疑人去自首,也按照疑罪从无的规则,无法被处刑。”

“刑事诉讼法的第一节课。”

“没错。”泷川飞鸟吐出一口烟,“我一直在担心这样的事。”

降谷零说:“如果真有那种事情发生,我们就一起找出证据。正义绝不该因为这种事而缺席。”

“我也是这么想的。”泷川说,“给犯罪者以合适的刑罚;无论是谁。”

降谷零想到他提到的警视厅内幕:“嗯,无论是谁。”

“那就约好了。”泷川说,“要拉钩吗?吞一千根针那种。”

“……你是小孩子吗?”

泷川佯装严肃地说:“不,这是男人的约定。”

降谷零忍着笑,和他碰了碰拳。

时间已经很晚了,或者说是太早了。降谷零看着同期日益加重的黑眼圈,提议道:“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说是今天也无所谓。总之,现在回去睡觉吧,可以喝点牛奶助眠。”

“最后一根。”泷川向他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烟盒,“让我自己思考一会儿。”

烟灰箱已经塞满了烟头;他硬生生以一人之力把一小片区域的平均空气质量拉下了一个等级。

“……你抽的也太凶了。”降谷零无奈道,“再有下次,我就告诉景光。”

他起身,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泷川飞鸟自己:“那我回去了;如果半小时内听不到你经过我宿舍门前——”

“就告诉景光。”泷川接口,“行啦,肯定会回去的。”

目送降谷零的身影越过警校的围墙,泷川点燃了最后一根烟,有种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错觉:擦亮仅剩的火柴,唤起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他呼唤:“西比尔。”

那家伙像Siri一样:“我在。“

“我知道你肯定是岸边看玛奇玛杀人——什么都不想看。”他说,“所以现在我问你答。”

“不保证回答正确。”

“我发现实际上你大体的立场是偏向我的,否则你早就可以把我弃之不管了,对吗?”

“早就说过,我不会做主观上有害于你的事。”

“所以说你是老天爷开给我的外挂。”泷川飞鸟说,“或者说你是我的潜意识,负责提醒我一些实际上我知道但是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是这样吗?”

“很遗憾,全错。”

“确实,这样也不能解释发短信的问题。”泷川点头,“那么说明你确实是客观存在的实体。下一个问题:那姑娘嘴里的寇修是我吗?”

西比尔反问:“你怎么定义‘你’?你醒来的时候可是完全的无记忆状态;拥有截然不同的记忆的你算是同一个人吗?”

“哲学问题。”泷川沉思,“我们先绕过这些唯心主义,姑且把同一个人定义为生物信息大致相同的个体。”

“那么答案是:‘是’。”

“……真是我那么混账?”

对方沉默。“好了,不用说了。”泷川深吸气,抬手劈脸给了自己响亮的一耳光,“好你小子泷川飞鸟,无恶不作、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说的就是你,来东京顶多四个月就发展了地下贩卖觉醒剂链条,搞得人家家庭破碎、不知多少人/妻离子散——我这背后势力吓人啊,不仅不是国/家/机/关,交易网络里包括觉醒剂源头;这非得是什么历史悠久、深不可测的组织才做得到。”

西比尔没有接话,这个行为只能被理解成一种委婉的默认。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如果可以,他能够笑出两滴假惺惺的鳄鱼眼泪来,但他不会流泪。他夹着烟,把脸埋进手心:“……怎么不早失忆个半年呢……妈的……为什么要来读警校……”

让他学会这么一堆毫无用处的东西:法律知识,警察精神、荣誉、责任和义务,救人的觉悟、生与死的概念、欢乐与痛苦,吸烟、做饭和收拾家务;让他对自己以前的事迹义愤填膺,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再活一次。让他遇到这样一群倒霉同期,只是说毫无意义的废话也可以满足,度过无关紧要的日常,莫名其妙地就掌握了尽可能减少痛苦和获得幸福的伟大而微不足道的艺术,形成和扭转对世界与人际交往的认知与情感,把他从虚无缥缈的膨胀好奇心中拉到不至于飞走的地面的现实;让他被黑猫蹭裤脚、被投喂零食、被善意地嘲笑,让他们为彼此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然后让他与他们割袍断义势不两立你死我活。

西比尔仍然毫无感情:“综合各种考量之后,这是最佳安排。”

“这是什么轻小说剧情吗?堂堂转校生是魔法少女们的敌方阵营之类的……”泷川苦中作乐地吐槽,想象了一下魔法少女小圆——不,光之美少女的装束套在那五个人身上的景象,“我能现在去自首吗?”

“你猜?”

“警视厅里有利益相关方。”泷川飞鸟说,“我不相信只有泥惨会的人;警察厅估计也有。……我也不会想着要告诉他们的,很明显,相关事情总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你知道就好。”

“所以我决定——”泷川飞鸟拉长调子,“摆烂!”

“啊对对对。”

“你别顺竿子往上爬啊。”他说,“消极怠工总行吧?我说不定还能从中倒手做点赚钱买卖,给警视厅偷点消息……我之前是不是还从警校电脑里偷了东西?”

“别忘了你的生存时限;不完成任务,就别想活命。”

“我现在倒希望它越短越好。”泷川飞鸟真心实意地说,忽略胸口飞掠过去的一阵刺痛,“我要不立刻策划自/杀吧,这样死的时候负责检测人生前事迹的人发现:‘哟,这人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同归于尽,是好人。’”

“死是容易的事。”西比尔说,“牺牲生命再简单不过,丢下的只是一堆烂摊子;牺牲良心才是最难的。”

“……我知道。”他说,“说着玩而已;我才不信死后世界那一套,活着的人就要以人间的法律处刑。你那任务我只能看着办,能干就干,不干就摆烂,死死活活去他妈。最后一个问题:我是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如果把记忆当成是人类真正生活的载体,那么他短短几个月的经历无疑会被22年的生活吞掉;此刻的他就相当于消失了,变成那个叫做寇修的黑暗实体的一部分。他对自己没有自信;就算剩了些残羹冷炙,也只会变味;说不定,那家伙正是想享受这种恶趣味才故意把自己弄失忆;要是真有恢复记忆的危险,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我认为你将长期保持现在的状态。”西比尔说,“但也不排除例外。”

“懂了,回去就给零写一份特殊情况处理说明书。”泷川飞鸟叹气,“就算多半用不上……以防万一呢。”

西比尔短暂停顿:“……也不是件坏事。”

他站起来,把最后一根烟丢进烟灰箱。和西比尔说话也把他搞得不清醒,像是在梦里那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晕眩感;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得趁早决定和准备怎么死。他已经见过那孩子死去,只花了十几秒钟,想必也不会太难。

一声猫叫。他低头,离他两米朝他露出粉红色的口腔,呲着牙。“都告诉过你了,我不喜欢猫。”他说,回身走进便利店买了猫粮。他把带着鱼腥味的小饼干倒在路边的花坛上,黑猫瞟他一眼,高贵冷艳地一扫尾巴。

于是他只得投降,把猫粮倒进自己手里,让黑猫带着细微倒刺的舌头舔过手心。吃了小半袋跳下花坛,拱他的后脚跟。

“你是不是零派过来的的间谍?”泷川怀疑,“好了,我回去就是。”

半轮明月高悬,给回去的路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黑猫悄无声息地走在他斜后方。

“寇修。”他对黑猫说,“我真讨厌这名字。”

“喵。”

还有一则全无关系的地狱笑话,也和希/特/勒有关,可能等到以后有机会让小飞鸟讲给你们听。如果他没法讲给你们,只好让作者代讲了。

*法律是由国家制定或认可并依靠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后文有提这句的出处是百科。但未在作话注出。(而且实际上不是wiki而是度娘,乐)

*减少痛苦和尽可能获得幸福的伟大艺术:

“先生,没有什么,对人类这种渺小的生物而言是小事。正是从小事中,我们才掌握了尽可能减少痛苦和尽可能获得幸福的伟大艺术。”——《精简写作》

本句和“没有什么对人类这种渺小的生物而言是小事。”的章节概括来自同一句话,未注出。

*“我要不立刻策划自/杀吧,这样死的时候负责检测人生前事迹的人发现:哟,这人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同归于尽,是好人”:本段为改编地狱笑话。

*岸边看玛奇玛杀人:梗源《电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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