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亦何欢Ⅰ1(1 / 2)

他从无边无际的纯白之中坠落。

石膏白的硬壳似的天空,嶙峋的干棉花一样的云朵,四肢裹挟的浓雾重比千钧,比起一颗流星,他更像是燃烧的陨石。偶蹄目的足片片剥落,锋利的雪白羽毛随风向上飞舞,人类的脚趾和手指暴露出来。在他耳边,一片不存在的虚无之中,响起少女活泼的声音:

“——那么,让我们再开始一次吧。”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挣脱急速坠落似的晕眩感花去十秒时间,然后他猛然翻身坐起,发现床头的手机正在响。闹钟,三月四日他按熄屏幕,环顾四周:床,白色床单和枕头,简直像医院;桌子,素色的木制品,除了一盏台灯空无一物;衣柜,推拉柜门紧闭,和桌子同色调;地板,比家具的颜色深一些,看起来也是木头;房间没贴壁纸,涂墙的石灰在雪亮的吊灯照耀下白得反光。

他发现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哪儿。不,更要命的是,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

“失忆吗,”他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简直是轻小说男主待遇。看来我是个狠角色啊。”

他晃晃悠悠地下了床,光脚踩在地上——推理,没有拖鞋,所以很可能不是他自己躺上来的;第二层推理,他会有这种“不穿拖鞋肯定不是我自愿”的想法,是因为他习惯穿拖鞋;进而能说明,他起码不住在铺满榻榻米的传统深宅大院里——先打开手机,翻聊天软件记录和通讯录,无果。谷歌一下,怎么查出厂日期——就在今年年初,看来是部新手机。

“……有点难办啊。”他自言自语,“话说为什么是日文……咦,为什么我觉得是日文很奇怪?”

他不是日/本人吗?存疑。但他阅读日语毫无障碍。

思索片刻,他点进谷歌翻译,确认自己能流畅地读中文、英文、日语,能大体明白一部分韩文、法语、德语、意/大/利语和俄语。

“好家伙。”他关了页面,相当惊奇,“我还是语言学大师。”

他又打开前置摄像头,盯着里面的青年的脸。绿眼睛,黑色的半长头发,亚洲长相,有点黑眼圈,眼角稍微下垂,左眼下有颗泪痣,看起来傻乎乎的;他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那张面孔立刻就显得狡黠而讨人喜欢起来。

“哇哦,”他脱口而出,啧啧赞叹:“老子好他妈帅啊。”

长成这样,母语大概率不是英语。那么,日语和中文,怎么判断是哪一门是原生语言呢?他果断地飞速搜索了一通两种语言的地狱笑话;遗憾的是,他对两边的理解程度足以让他先下中/国地府再下日/本地狱。看来要么他是双母语,要么他长期在另一个国家生活——

手机在他手里震动一下,思考被迫打断。他打开新收到的短信,读道:

“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寿命仅剩两年。”

他乐了,飞快地打字:“我也很遗憾地通知你:真的吗?我不信。”

按下发送,他随手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任凭它疯狂地响个不停,径自开始翻桌子抽屉和衣柜。一通翻箱倒柜后,他找到了以下物品:几件一模一样的黑色高领毛衣和白色风衣,三条牛仔裤,一些贴身衣物。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材料,看来他必须出这个卧室门。台灯是柔软的金属,桌前没有椅子方便拆凳腿,他总不能把桌板掰下来一块,只好徒手出门。他先抓住门把手,用门板把自己掩住,小心地拉开一条缝——安全。

挤出来,外面是乏善可陈的客厅,餐桌、沙发、电视等摆设一样不缺,但和卧室一样透露着一股性/冷淡的气息,玄关里放着两双长得很像的长靴和三双肉眼看不出来区别的运动鞋;客厅连接着厨房、洗手间和另一间卧室,他挨个搜索过去,三个房间里都没有任何生活痕迹,除了卫生间的台子上摆了十几盒人工泪液,全都是一个牌子,名字倒是中二又炫酷:玛丽亚之泪。难道他有干眼症?他用力眨眨眼,确实觉得眼睛不是很舒服。出于谨慎,他没动那些精致的包装盒。

最后他站在玄关门口,正在决定是否出门,却听见吱一声响。他抬起头,电视莫名其妙地打开,白字迅速掠过黑底液晶屏幕表面:

“不管相信与否,接下来必须依我所言,否则——”

他上下扫一眼,发现电闸的位置触手可及,顺手打开,抓住开关一扳。瞬间,房间里一片黑暗。

“跟我装神弄鬼玩信息不对等,”他怜悯地摇头,“起码拿点诚意出来。态度真差!”

他在玄关的柜子里找到了手电筒,并且碰到了一沓很厚的纸质材料。他打着手电,在黑暗里检查它们:一张驾照,登记地点在东京,上面印着他的照片,显示自己今年22岁,名字叫做泷川飞鸟,还有其他身份文件,和驾照上的信息没有区别;另外是房屋产权证明,说明这间房子是他的所有物;除此之外就是警视厅警察学校的入学通知,内容繁杂。

所以他是个警察预备役。泷川飞鸟思索,倒也能说得通,以此为目标因而直接学习了各种各样的技术和语言,之类的;但他还连正式警察都不是,失忆这种天降横祸怎么轮得到他头上?

“最后一次警告,”不含感情的电子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恐怖片气氛推向顶峰,“如果你再不听我说话,将使用强制手段——”

他提着手电,三步并作两步迈到餐桌旁边,在两秒以内卸掉了收音机电池。

“强制手段,”他摸了摸闷不做声的外壳,稀奇道,“不如你先用一下,给我看看?”

他刚才检查了整个房间,没有找到任何窃听器和摄像头。虽然不能排除没有,但是至少不会很多,这就令人深思了——不管是谁,是怎么感受到他的抵触态度从而进行针对沟通的?此外,他身上也没什么看起来很危险的项圈、手环之类的东西——那么所谓强制手段,又怎么进行?

泷川飞鸟正满心期待对方的应答,突然一记洪钟般的炸响锤在神经上,引发一阵生理性的恍惚、眩晕和恶心。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半跪在地上,从比鼓膜还深的地方仍然响着隆隆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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