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2 / 2)

阿莱有点得意,她这副身材是在常户外徒步所练就的,高挑匀亭,饱含力量,可不是一推就倒的娇花。

郑叔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老怀欣慰道:“到底是我们郑家的后代,会读书,功课也做得好,洋鬼子年年给你评优,爹娘为你感到骄傲。”

阿莱“害”一声,就听向青韫埋怨:“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女儿刚回来,你也不问问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只会说这些没用的。”

郑叔衡语塞:“那你说吧。”

向青韫这才细细地问了,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孤不孤单想不想家,有没有哭等等,事无巨细,似乎要把她这七年所经历的一切,都重新描绘出来才肯罢休。

阿莱一样一样回答,挑了初到伦敦时那些令她新奇的见闻,比如见面要行贴面礼、吻手礼、屈膝礼,还有贵妇穿鱼骨裙,勒腰似裹脚般,以及学校举办的交谊舞会和期末晚宴云云。

至于第二年后的日子,她便不敢说了。

因为四叔不管她,所以她每年修完学分会与同学出国旅行,六年之间,走过十余国,见识过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文后,她的身体里注入追逐自由的血液。

血液在她体内循环,最终汇入心脏,让她破茧成蝶。

是一只稚嫩脆弱的蝶,根骨濡湿,还不足以振翅而飞。

谈话过后,阿莱回房。

西北角的绣楼,安逸舒适,她的童年时代栖息于此。

阔别七年后,这里变得陈旧古板、逼窄昏暗,好像历史洪流滚滚,独遗漏它,又好像旧时代特意留在此处的入口。

房间再不能入她的眼。

此后一个礼拜,她大刀阔斧改造房间,先接电灯电话,再买留声机和黑胶唱片,全部摆放至红木雕花橱柜,而后淘些新鲜有趣的小摆件回来放着,增添生活趣致。

幼时好友闻悉阿莱回国,纷纷邀她吃饭逛街,短短几天,山塘街观前街平江路,各走不下五次;松鹤楼近水楼得月楼,各吃不下三回。

一番连轴转来,阿莱筋疲力尽,打算暂时闭门谢客,在家安养腿脚。几日以后有贵客登门,母亲把她收拾妥帖提到前院,陪厉家伯母吃茶。

郑厉两家同出粤地,几代交好,向青韫尚且孕育阿莱时,两家已经定下婚约。

厉家独子厉少愚,皮囊浓艳,功课上进。

阿莱爱美,尚是婴孩之时,就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髫年以前,是他的小尾巴,每天追着唤他哥哥;长大以后,阿莱上私塾,他准备考学,虽然事多繁杂,但是常过府辅导功课,非尽心二字了得。

他身为男子,性格却很婆妈,如此授课多嘴几年,阿莱彻底烦他。

登船留洋那天,父母在码头哭天抹泪,阿莱看在眼里,非但没有难过,反而满心在想——这回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初到伦敦,一切都陌生,不同肤色,不同人种,不同文化,不同语言,这一切的不同,让她开始怀念厉少愚的念叨说教。

世界地理第一课,她拨动地球仪上,看到上面不同的大陆,终于明白自己走得太远,以至于他们如今,隔山隔海,隔一万多公里。

七年,足足两千四百多个日夜,她反反复复地想起他们的童年少年,他们的一切。

在有限的回忆被无限地咀嚼后,她悄悄地长大了。

她爱厉少愚,不是情窦初开那种爱,也不是因为他长得标致功课又好,而是从小一桌吃一席睡养出的感情变质而成,是根植于心灵深处的熟稔和依赖,深刻又复杂。

那份情意不露声色,蛰伏至今。

如今父母提起,她为了她的心,并没有什么异议。

厉伯母说,厉少愚大学毕业后留美四年,也于今年毕业,回国后和朋友结伴旅行,此刻正在香江对岸纸醉金迷。

于是阿莱心安,这两个月怡然自得,依照在伦敦那样给朋友看牌,次数一多,一传十、十传百,喜提诨号“小神婆”,各人叫来叫去,竖成一块金招牌。

那日出门看牌,至晚方归,她照例去陪父母用饭。

向青韫看那吃相直发愁,一面心疼一面腹诽,出门七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回来这么久了,吃饭还像个小蛮子。

待阿莱擦过嘴,漱过口,向青韫才告诉她:“你厉家哥哥回来了。”

有迹可循地,她心里炸起一朵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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