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缘起1(2 / 2)

迟七?或许是迟老板的兄弟姊妹。

阿梨抠抠太阳穴,待到要付账的时候,惊觉自己一时忘乎所以,竟抱了七八本书。

正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回去两本,过道末端的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是脚步踩上去的声音。

步履声近了,一双秀窄修长的素手从两扇门帘中央穿过,轻轻向侧翻卷,掀起门帘。

阿梨敛气。

帘后露出一人,身姿清癯细瘦,白晶晶的犹如一捧干雪,鼻梁挺秀,睫毛黑长,眉眼濛濛,像一团水墨落在白纸上又氤氲化开。

他罩了一件直领对襟长衫,乌黑细致的长发未绾未系,垂散在肩头。

迟玉挽步履轻缓走过去,给她递了一把伞。

阿梨木愣愣呆立许久,从对方宁静澄澈的墨玉眼瞳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这才迷瞪着从神迷意夺抽身回神。

来时晴朗的天稍倾乌沉沉,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她慌忙接过他手里连边角也叠得齐整的雨伞,小姑娘脸皮涨得通红,末了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我保证不会淋湿你的书!”

迟玉挽柔软一笑,长睫荫掩,墨瞳似一池静谧湖水。

“书不要紧,别淋湿了自己。”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直到天色黑了,书店也没再来人。

迟玉挽关上院门,披一件绸缎浴衣,端了洗净的搪瓷碗踱步上楼去了里间,坐到电视机前剥莲蓬。

他剥了几粒莲蓬丢进瓷碗里,自己也不吃,就只顾一门心思垂头剥着,偶尔抬头看几眼电视。

电视机虽是老式款式,但用在渡安潭便是合适的,楚明泽找厂子帮他定制的机子,又亲自爬上屋顶安装的天线。

迟玉挽每晚七点半会打开新闻台看半个小时,若是撞了好运气,能在一众西装革履里看见楚明泽的身影。

楚明泽在科研所工作,负责跟进的项目跟国家实验室对接,他向来不习惯抛头露面,但每次一有亮相机会,会尽量让自己出现在镜头里,哪怕他的身份只够隐在人群边缘。

楚明泽心里惦记迟玉挽,知道玉挽也惦记着他。

地方台的新闻播完了,今天没有楚明泽。

迟玉挽喂了一粒莲子吃进嘴里,舌尖尝到清苦的味道。

他关了电视,按例给楚明泽发送一条消息,举动熟稔,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七八月的莲子粉糯甜嫩,回味甘甜。]

另一端没有动静。楚明泽已经七天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了,最近一条停留在一周前的互道晚安。

料想明泽公务繁忙,迟玉挽收了碗碟,起身时,对方新进一条消息。

[明泽:迟玉挽?]

意外地,对面的“楚明泽”用一副陌生人的口吻,询问他的身份。

紧接着第二条。

[明泽:你好,迟先生。我是楚明泽的哥哥。]

碗碟脱手,搪瓷磕到手背又砰砰几声砸到地上,玉匙断成两截,碎在脚边。

夏夜的风吹到迟玉挽的脸上,他低下了头,薄嫩的手背蔓延开一片淡淡的青色。

八点钟的渡安潭慢慢沉眠,八点钟的盛江市却正霓虹漫天。

盛江市,楚氏集团的一幢高楼。

楚辙舟立在百叶窗前,表情生铁一样严肃冷硬。

男人生了一副挺拔威严的身躯,五官棱角分明,剑眉飞斜,长相极具威严。

即使是独处,西装纽扣始终一丝不苟,站姿端正如同一尊雕塑。

楚辙舟拿着楚明泽生前交给自己的手机,面庞无波无澜,心头生出几分荒唐。

七天前,他的弟弟楚明泽车祸身亡。

临死之际,楚明泽求他一定照顾一个人一生一世,那时候,楚辙舟才得知向来规矩守礼的弟弟竟然在外养了一个人,并且还是一个男人。

翻阅二人间对话框,交流有来有往,没有一句不该有的露骨,反倒更像出自故交的深切关心,或是一对默契无比的老友。

楚明泽下了葬,他终于腾出空,想起于情于理该要给这位迟先生一个交代。

明泽去世七天以来,迟玉挽对楚明泽说的话,此刻通通被楚辙舟看进眼里。

说“看”其实并不准确,用一种平静的审视更为恰当,冷锐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审视。

迟玉挽的叙话大多是平平的陈述,偶尔也有苦恼,似乎有点不沾边的可爱。

[玉挽:家里的洗衣机不转了。]

[玉挽:新买的睡衣被你的衬衫染成了绿色。]

[玉挽:七八月的莲子粉糯甜嫩,回味甘甜。]

楚明泽居然也会穿掉色的衬衫吗?楚辙舟不自觉蹙起眉头。

因为家庭原因,楚辙舟和楚明泽自小不在一处长大,兄弟之间谈不上多亲,何况在楚家,血缘关系一向是偏淡薄的。

兄弟二人逢年过节见过几次照面,同迟玉挽对话的楚明泽,和楚辙舟记忆中从来只穿黑白灰的弟弟相去甚远。

迟玉挽。

楚辙舟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也生不起多余的兴趣。

楚辙舟承诺了弟弟会照顾他,但并非亲自照顾,他从来不是会在一个人身上耗费过多时间的性情,况且楚明泽的丧事本就已经耽搁他太久。

先去看一眼,半天时间,应当足够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