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独无外物牵5(1 / 2)

岑子佑身子不大好,总是浅眠,又兼之现下是修养时节,常有睡到日上三竿的事,初时玉楼去给她把脉调养,总是去的太早,摸不准时候,后来知道了,便也总掐着时候过去,少有遇不到的时候。

今日也是如此,玉楼留了充裕的时辰熬药煎煮,虽可能是因为神思不属熬坏了一副,但终归没有耽误时间,照旧吩咐旁人将药给岑子佑送去,因为出了一身汗,自己也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去给岑子佑看诊。她照例穿她那一身一年四季都不变模样颜色的衣袍,洗得有些旧了,但还是干净整洁,岑子佑也不是没给她做过几身新的,旁的颜色的衣衫,可玉楼却鲜少去穿,或者是不大习惯那过于柔软舒适的料子,又或者不喜欢那些清雅素净的颜色,只是照例穿着那一身蓝黑色的衣袍,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衬得更加冷肃,毫无感情。

玉楼洗浴完毕之后,发尾还多少带着些氤氲的湿气,待她行到岑子佑院子时,却见岑子佑院中惯使的几个正凑着说话,一见她来就道:“姑娘是来找小居士的吗?姑娘来晚了,小居士刚走不久,同三姑娘去前厅招待人了。”

明琅在家中行三,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她自己年纪最幼,最得家人宠爱,旁的人称呼她,都唤她明三姑娘。

玉楼听罢,眉头一蹙:“几时去的?”

仆从说了个时辰,正是她吩咐下人给她送药的时候,半刻钟都不到。

“那她药吃了没?”玉楼问话时推门进了岑子佑的屋子,瞧见桌子上还搁着存储汤药饭食的盒子,打开一看,那药端端正正还搁在那里,满满一碗,触手还有些烫。

“小居士出门急,药送来的时候正好要出去,抿了一口说苦,就搁了下来,说是等她回来再吃。”那一众仆从都不敢应她,可又不能不说,最后还是推出个胆子大些的,支吾着同玉楼说了。

“这药凉了就没效用,需得趁热服了才是,真是不叫人省心的祖宗……”玉楼说着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说话声戛然而止,而她的神色越发冰冷,叫那些小厮仆从都不免害怕惊惧,略略往后退了一退,话也不敢再多说了。

“她还在前厅?”玉楼沉默着将药匣子一盖,随手点了一个人,说,“你,把东西带上同我走,我管来的人是什么客,天大的事现在也越不过她的身子去!”

说罢长腿一迈走出屋去,那身后一个小厮则捧着匣子战战兢兢跟着后面,只管往前厅去走。

浩江城里芥子居分堂所占之地并不算大,但回廊曲折处总有几个高头长身的侍卫站立,便越发显出此处的戒备森严了。

那些侍卫一瞧见玉楼便躬身行礼,玉楼只是脚步匆匆只管往前厅行去,越过曲折水榭回廊,目光也只扫过那一池子秋日残荷,玉楼行到前厅后门便瞧见门口站着的侍卫迈出一步道:“姑娘,小居士正在厅中……”

只是话不带说完,玉楼睨他一眼,眼中并无什么感情,却叫那侍卫后心一寒,话也不由止住了,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听玉楼说道:“我来送药,天大的事也要压在这后头,只要她当着我的面一气儿喝完,她要将这屋子拆了我也不管。”

她说这话时声音淡淡,可正正巧落进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厅中,便显得十分清楚了。

岑子佑正在厅中同人说话,想来的人还不曾来,不想她来的却是来的最快。

明琅与岑子佑坐在那里,见得面前之人将手中铁杖轻轻一动,头也转将过来对着她们两个,只是轻轻一笑道:“阿姐不吃药叫大夫抓住了?”

岑子佑苦笑一声,一只手懒洋洋支在下颌道:“苦死个人,才不想吃。”

明琅坐在她身侧,只是将她膝上的薄毯往上扯了扯道:“都同你讲了,不要故意不吃药。”

岑子佑又笑:“不,难得恼她一次,那东西又苦,才不吃。”

明琅轻叹一声道:“便是要故意气玉楼姐姐,也不好拿自己身子去开玩笑。”

说罢起身便要去取药,却不想手叫岑子佑握住,明琅转过身去瞧,见得岑子佑咬着下唇,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下一软,差点就将“不吃药”三个字脱口而出,可到底顾虑太多,捏了捏岑子佑的手心哄她道:“等等吃快些,还有蜜饯的。”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支吾小声道:“回头我将玉楼姐姐劝住,不叫她进来便是。”

岑子佑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但得了明琅承诺,只得松脱了手,她平素从不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这般小女儿姿态,这副模样也多是明琅私下才能见得,现下虽然厅中就她们三人,其中一个还白绫覆眼,瞧不见东西,但到底叫明琅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快乐来。

而外间,玉楼正与那侍卫对峙,正当这时,只听那侍卫身后的门吱呀一声,一身红袍的明琅行了出来,一瞧见玉楼就显出颓唐的无奈模样道:“玉楼姐姐,你来了。”

玉楼一见明琅,便伸手将小厮手中的药匣子接在手中,冷冷觑她:“岑子佑呢?时辰到了,我来给她送药。”

明琅怯怯觑她一眼,两只手的指头都快绞到一起了,支吾道:“阿元在见客人,那药还是我来拿进去罢。”

玉楼盯着她看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不,我信你不过。”

说罢也不理会明琅伸手要去接药匣子,但落空之后一副无奈为难的模样,目不斜视进了厅中。

她行进厅中,动作又快又稳,岑子佑一见到来人,面上的笑还未来得及一收,便立时僵愣住,下意识将原先歪倒着的身子摆正坐好,玉楼总有一种叫人忍不住听从她的气质,就像现下她甫一进来,放下药匣子取出药递到自己跟前,岑子佑只来得及将目光投向玉楼身后瞧着颇为无辜可怜的明琅,有些娇嗔瞪了明琅一眼,便又悻悻接过药碗,在玉楼冰冷冷的目光下一口饮罢。

那药极苦,岑子佑一双眼睛迷瞪起来,整张脸都快像一个核桃核儿一般皱缩起来了,明琅急忙想从怀里掏出块果脯蜜饯,却不料玉楼冷冷一笑道:“吃什么果脯蜜饯,有些不长记性的,就该吃一吃苦才好。”

说罢凤目一转,就盯着明琅,叫她不敢再动。

明琅叫她吓住,岑子佑又素来知道玉楼的脾气,晓得此番得罪了,只怕下一回玉楼更能想办法治她,索性忍上一忍,叫玉楼消了脾气也就罢了,却不曾想,忽的听得铁杖柱地的沉闷声响,接着便有一只手递了东西到自己面前。

——竟是一块盐渍话梅。

玉楼叫那忽然伸过来的手怔住,正想瞧瞧是谁这般不识好歹,却忽的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道:“吃苦就是吃苦,哪有甜的叫人舒服宽心?”

这声音如春日山泉,惊得玉楼猛一回头,只一眼就又怔愣住,只是眼睛如同长了钩子一般直直盯着面前那人。

明琅见玉楼愣住,便急忙伸手拈了那话梅递到岑子佑唇边,岑子佑睁着眼瞧了玉楼一眼,忙趁她没有回过神时张口就将那话梅一口吞下,舌尖不意触到明琅手指,叫这红袍的姑娘耳朵尖一红,心里一下子慌乱,连忙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眼睛却动也不动盯着岑子佑的侧脸。

那被玉楼紧盯着的人白绫覆面,现下离得近了,玉楼这才发现,虽然这人眼睛被遮挡住,但能从她面部瞧出,她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倒不似一般浩江城本地人的相貌,反倒带着些西域大漠一带胡人的血统。

玉楼身子发起抖来,眼睛只是睁大,牢牢盯着这白袍客——相比较先前在药铺的匆匆一面,这回她瞧得更加清楚明白——那目光几乎化作实质,紧紧缠住面前的白衣姑娘。

“怎么样?梅子好吃吗?”那白袍客目不能视,可她听声辨位,将头转向了玉楼那里,只是微微一笑略一点头,然后又“望”向岑子佑,想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我家那两个丫头,一个贪嘴的吃坏了肚子,一个担心照料着,那贪嘴的丫头要是知道她的果脯蜜饯叫我偷拿了去,只怕又要大惊小怪了。”

接着她顿了顿,笑意盈盈道:“不过,我是为了她好,大夫说了,这几日饮食要清淡,吃东西也需忌口……”

那白袍客话未说完,众人却忽听见玉楼发声打断了她:“你……是谁?”

她声音颤抖,下意识咬住嘴唇,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单手扶住桌子,方才那三个字,似乎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开口说出,只三个字说完,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岑子佑心细如发,只一眼就瞧出她状态不对,不由蹙眉看向玉楼,只见玉楼牢牢盯向白袍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可旋即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开口道:“玉楼姐姐,这位是清光陈氏的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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