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1(1 / 2)

晚风裹夹着湿热的空气,从厚重的灰色窗帘缝隙卷进卧室。

他站在窗前,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诱人的暖金色。

僵直已久的双腿,艰难的往前挪动半步,他缓缓伸出手,头也动了动,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堪堪没入地平线的夕阳余晖映在他的瞳孔。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夕阳,竟然跟十七年前的一样美。

他仿佛第一次见到夕阳。太阳每天东出西落,周而复始,人人习以为常,而他却感到稀奇,甚至陌生。当他晨起,推着老旧的三轮车,走街串巷;当他穿上褪色粗硬的保安服,巡逻打点;当他重新拿起松香,面对一张张笑脸时,他都没有抬头认真地看过头顶的太阳。

偶尔,他会抬起头来用眼角斜睨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着眼角眉梢,死盯着额头纹路,看这张没有照射过阳光的脸,到底哪里有了变化。很快,他就皱起眉头,轻轻地摇摇头,挑剔又嘲讽——你居然老了这么多。

我老了。紧接着他就飞快地扭过头去。

我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老呢?她还那么年轻,柔美如栀子,她就是头顶的太阳。

这样想着,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的朝着贴在卧室门上的一块方镜砸去。

咔嚓——

镜子应声而碎,他踩过地上的玻璃渣,奔向客厅。客厅与卧室一样,拉着厚重的窗帘,狭窄的空间被完全遮挡,这是他长年累月的习惯。

他拖过一把红木椅子,抬腿站上去,动作极其敏捷。抬起头,一只手迅速遮在眼前,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整个空间,在橘黄色的光晕下,客厅好像也暖了起来。

这样想着,他就放下手,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大,眼角很快也叠起两道褶皱。多年的心理压力与渴望,终于卷土重来,他忽然觉得全身舒畅,那些被黑暗囚禁的**,正重新在心底复燃,它会随着自己的喜悦与决心,越烧越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旌旗。

不。不可以掉以轻心。他用力地甩甩头,把飘远的思绪重新拉回。

他垫起脚尖,两手伸向立柜的上方,摸索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大概过了两分钟,他收回酸麻的胳膊,随之出现的是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他坐在餐桌旁,欣喜地盯着一个二三十厘米长的黑色长盒。

一分钟。三分钟。七分钟。

终于有了动作。他俯身吹去长盒上覆盖的灰尘,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在灯光下跳动?——这是尘封已久的罪恶。

盒盖打开,他的瞳孔又睁大了些,喜悦的心情几乎难以按耐。此刻,他被一团炽烈又清冷,愉悦又悲哀的气氛笼罩,仿佛身处那个暌违的梦境,虚幻又真实。

这些情绪很微妙,很复杂,它们就像被蚊子叮咬后,尖利的指甲盖在包上切出的印记,疼痛又舒爽。

指腹拂过“老朋友”,他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流横贯整个身躯,那些虚幻又真实的画面像陈旧的默片,正一帧帧在脑海重映。

很好,就是这种感觉。

天终于完全暗了下来,他把“老朋友”推到餐桌的一角,又回身打开门口的五斗柜,熟练地拿出一把小提琴,重新关好柜门,就在这时,视线撞在五斗柜上摆放的一张照片,他僵住了。

额头上开始慢慢地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呆呆地站在五斗柜前,垂眼凝视着照片,原本兴奋的情绪又在一瞬间跌落千丈,慢慢的,他的整张脸开始变得冷肃,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灯光打在他的后背,也好像有了实质的力量,击垮了他原本挺直的脊梁。现在,他就像个垂暮的老人,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夕阳一起没入地平线。

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变得瞬间消沉?

他机械般抬起右手,颤颤巍巍伸向照片,就在将要触碰到时,却陡然收回,一只手颤抖地抓紧了另一只的手背,留下几条触目惊心的猩红。

疼痛无法使他清醒。

还是控制不了。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十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以后……他知道,以后亦如此。

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他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一手捏着照片的一角,狠狠地倒扣在五斗柜上。紧接着,他拿起小提琴,朝着窗边走去。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将小提琴架在肩上,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

凌晨两点,本该熟睡的时刻。然而,他不用担心吵醒邻居——这个三十多年的小区,地处偏僻,住户寥寥。更何况,他将整个房间都做了良好的隔音处理,因此,他不必担心惊扰任何人。

琴音低沉悠长,来回拉动的弦,仿佛晚风吹动的麦秆,他闭着眼睛,时空也在此时转换,那是十七年前的一个黄昏。

“好,我们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节课,我们继续学习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的第二乐章。”

底下一阵窸窸窣窣,学生们将小提琴收在盒子里,纷纷走出教室。

“老师,再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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