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挖!92(2 / 2)

他冲方濯那头一挥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过来!”

方濯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发誓不打我!”

“打你干什么?”柳轻绮道,“我稀罕打你!”

方濯摇头晃脑,笑着从那头又跑了回来。刚一站稳,柳轻绮就猛地扬起巴掌,一把拍上他的后背,方濯缩一缩脖子,只是笑,不躲。这一扯虽然不是他有意为之,但也确实是下了死力气,差点把“头皮扯掉一半”,在接下来的时间内,除了必要时柳轻绮会将胳膊放下来规划一下,其余的时候都捂着头。

方濯又好笑又有点愧疚,知道这事儿百八十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跟在柳轻绮后面,顺着那条铺满了干草与枯枝的小道往坟岗最里面走,眼睛瞟瞟那些或直或塌的墓碑,又瞧瞧柳轻绮那只落在自己头顶一直没放下来的手,欲言又止一阵,最终还是忍不住说:

“师尊,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扯都扯了,你揉有什么用?”柳轻绮很大度地回绝了他。

方濯恳切地说:“好歹没掉呢。”

“谢谢,”柳轻绮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要是真掉了,你就直接在这儿选个地方躺着。”

“阳光要正好土壤要肥美,”方濯笑嘻嘻地赶上去,“这样才最惬意呢。”

“你也觉得这儿风景好?”柳轻绮说。

“那自然,”方濯半真半假,“如果你非得给我选个房子,就在这儿。”

柳轻绮一挥袖子,向后一抽,正正巧巧抽到方濯的脸,但闻啪地一声。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在一处乱葬岗,距离村子不远,只一炷香时间就能走到。明显这曾是这个废弃村庄安置亡灵的地方,修葺、班列与墓碑都井然有序,坟头虽多,但是却并不混乱,只是被荒废实在太久,无人打理,故而荒草丛生,已失去了当年的秩序。据孙朝来说,城中人有时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懒得打理,就会挖一个大坑,把他们都丢到这里——没有人会关注远在城郊的一处坟岗,死了的人不会复活,已经下葬的人也不可能再发出声音。而孙朝坚决贯彻了这一政策,他的三姨娘——那位所谓受尽宠爱的褚氏,便被“安葬”于此,在她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两日之后,即刻便安身于坟岗,仵作甚至都没来得及看第二眼,便就此失去了褚氏的尸身。

而在此之前,飞乌山的弟子们已经去调查过当年褚氏一案的相关人员,见到了当时的仵作,了解了一些事,在振鹭山到来之后,尽数上报。柳轻绮感谢他们为此做出的贡献,然而消息虽多,但却基本上没什么用,麟城在这两年里大事小事发生不少,仵作总不能记得褚氏这么久的时间,尽管他说的是自己尚未遗忘、决然确定正是如此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言辞大部分围绕着当年孙府要走褚氏尸身的前后两日,没什么参考价值。

唯一能够用以思虑的,便是孙府处理褚氏的态度,不像是为了让褚氏早日入土为安,而是另有所谋。

后一询问孙朝,得知褚氏尸身被抛在这里,自然更加重了此等怀疑。

柳轻绮不欲隐瞒他,问清楚了褚氏尸体所在地,就亲自到了乱葬岗,找了一圈。但寻找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事,虽然孙朝承认褚氏正被他丢在一只“坑洞”之中,可里面的坑洞实在太多,稍稍眨一眨眼,就掉了向。原先居民的坟头上都有一小只墓碑,有的什么也没写,有的则简单写了几个字,大多数都是此人的名字,偶尔会记载家住何处、何人树碑,只是风吹雨打数年,坟头被掀翻了不少,碑上字迹斑驳,依稀可见得几字,与雨水冲刷的痕迹交织在一起,昭示着此处也曾经是一家风光无限的村镇。

坟头多而乱,旧的与新的交杂,放眼而去坎坷不平,如一座座小山。坟岗正中修了一条小道,两人就顺着它慢慢地往前走。柳轻绮方才在此处调查了很久,将路和各个墓碑处基本上都摸清楚了,但方濯可是头一次来,原本只存在于书本上的乱葬岗如今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觉得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但直觉却依旧占于上风,察觉到浓重的不安。

柳轻绮走在前面为他开路,他似乎打算先把这乱葬岗给他介绍一圈。从开头的那个热心的榕树被柳轻绮充当为大门之后,方濯便在乱葬岗里见识到了五室两厅、单卫单阳台的小房子和可以放下一只巨大水缸的慷慨厨房——厨房的方向在远之最远的方向,也许这象征着为了实现最简单的梦想、也需要源源不断向着远方奔驰。

而这露天房子确实不错,按照柳轻绮的规划,这儿可以被开辟而成一处练剑场,另一边则可以建造铸剑炉,实现新能源产业的初步发展。至于在铸剑炉旁边,可以开辟一只小小的果园,以便铸剑炉的热浪自炉顶飞出时,可以烘烤着院内的水果永远处于一种理想的温热状态。卧房按照方濯的要求,安排在阳面,每天起身可以与阳光打个照面,脚下松软如沙滩,仿佛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如果他真的选择住在这儿,幕天席地之下,炎热的夏夜和乱葬岗特有的阴冷将会实现一种难得的中和,使得夜间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有效地提高了居民的生活质量,实现了使每个人都能买到一套好房子的远大目标。

“这个地方是地窖,”柳轻绮指指一处被劈开的坑洞,说,“你的腌白菜可以放在这里。公子,真的不考虑下吗?”

方濯看着坑内隐隐露出来的手脚,面色呈现出某种无意识的颓唐,嘴唇似乎也灰白了些许。他看看坑洞,又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柳轻绮一眼,扭扭捏捏地说:“鸠占鹊巢不好吧,人家没说要卖呢。”

“只是跟你说说,又不是让你买,砍一半价钱你也买不起。”柳轻绮说,“但是我想吃腌白菜。”

“你是真的饿疯了吧。”

柳轻绮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向后瞥了一瞥,站定在那坑洞之前,摊手向下一请,膝盖也随之轻轻一弯,行礼分外滑稽。

“少侠,请挖。”他严肃地说。

方濯一把按住腰间,后退两步,声音都结巴起来:“怎么?……师尊你、你饿疯了?这都吃?”

柳轻绮喉咙一哽,一口唾沫咽下去,喉结用力地上下一滚,见鬼似的望着他。方濯回敬以此礼,连连摇头向后躲去,惊恐地说:

“这个东西……这、再饿也不行啊!师尊,你要是真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回城吃饭行不行,这、这、这……这你真的——”

方濯骤然噤声,眼神往下飘去。一根树枝抵着他的喉头,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树枝的主人正站在距离他仅三步远的地方,以尖端对准他的喉咙,面上表情古井不波,眼神却狰狞,混如一棵千年柳盘旋虬曲的老枝干。

方濯眨眨眼,悲从心来。

“你威胁我!”

“挖!”

柳轻绮凶神恶煞地捏着树枝,用力一戳他的喉咙。方濯立即举手投降,面色严肃,挺起腰背站得笔直:“好嘞!”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