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滚65(1 / 2)

方濯从未有这么一个契机,想和叶云盏谈谈。

但是一瞧见叶云盏那张臭脸,他又放弃了这个心思。

其实对于方濯来说,事情简单的很。他想找一个能交心的人,跟他说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或者有用又或者没有用的建议——尽管他自己都知道他想要得到的绝对就是安慰,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来听他讲话,也不至于他心里现在像火似的烧。

可惜没有这个人。

叶云盏是可以的,柳轻绮也是可以的。他们两个是一对纸老虎师兄弟,表面上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其实心可软,碰到什么时间都要晃着扇子上去嘴两口、劝两句,如果莫名其妙被炮轰了,还会加赠一个巴掌,附带友情一脚。

廖岑寒其实也可以,唐云意其实也可以。

如果君守月还在这儿的话,她其实也可以。

方濯从不缺朋友。他性格好,情商高,接话快,长得漂亮。振鹭山上没人会不喜欢跟他说话,也很少有人对他的什么不妥的行为有所非议。他是观微门的大师兄,平心而论,这些年实在给观微门长了不少脸,就如这次英雄擂,他的横空出世相当于昭示着振鹭山观微门在八年之后再度介入江湖事中,而柳轻绮足足沉寂了这么多年,脆弱的局面便被方濯一剑打破。

他有很多人都可以倾诉,并且大部分人都会沉下心来认真听他讲明白自己心里的苦闷。

但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朋友多也不能算什么好事。至少大家都知根知底,他想要倾诉一件过于私密的事情,尽管绑上十层捆仙锁、打上八层马赛克,也依旧可以轻轻松松被猜出来。

如果猜不出来,那就召集全振鹭山一起猜,哪怕是用最笨的枚举法,都能将他的心事猜个七七八八,甚至完完全全地暴露于他人之前。

方濯连个屁都不能放,只能忍着。可怜他将二十岁,有大半时间都在山上待着,爱情认识和性知识全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册子,要是被魏涯山不小心发现没收了,那么之前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说不定思想还会被打回一千年前,直接和头骨面对面。

柳轻绮不怕,他会跟着一起看,甚至还会给方濯传授一点经验,虽然可能他的认识与方濯相比起来还会稍稍逊色一点。

实话说,方濯怀疑魏涯山从来没有一点普及性知识的意识。当然好像对一群十**岁的少年普及性知识看起来是有点奇怪,并且在修真界很少有人能够涉及到这个领域——但是振鹭山已经出格了很多次了,他们的徒弟都没有二十岁之前成亲的。魏涯山一向认为:如果你想收获家庭和幸福,那么你就必须要有提供给他人家庭和幸福的认识和勇气。如果你没有,那么这个成亲关系缔结起来是没有意义的。

魏涯山做事讲求意义,他向来如此。只有柳轻绮什么意义也不讲,他每天生活的意义就是躺在床上看小画书,然后混吃等死。

那么在柳轻绮这里,成亲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认识,会认为两个人相伴将会使他获得更为直观的快乐。他最直观的快乐就是躺在床上看小画书,然后混吃等死。

“你说得对,但是,”叶云盏试图反驳他,“你又怎么能说,混吃等死它不能算是一种意义呢?”

方濯看了他一会儿,放下毛巾,提起那壶滚烫的茶来。

“你当然可以这么理解,”他冷冷地说,“但如果他混吃等死的代价就是让我从早忙到晚的话,我宁愿给他换个理想。”

他提着壶进去了。叶云盏站在门外,冲他大声地呸了一声。

方濯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实际上内里早就抓心挠肝一般。他沏了这壶茶,其实也不是柳轻绮的要求,而是他主动提出来要伺候他的。按柳轻绮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一大清早起来就跟个哈巴狗一样。”然后坦然接受哈巴狗的伺候。方濯为他倒满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过去,又把他从床上扶起来。柳轻绮半睁着眼睛看上去还没睡醒,由于朦朦胧胧之间,故而他的脸上呈现出来一种任何爱美之人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衰败的神色。他嘟嘟囔囔地说:

“我昨晚好像做了个噩梦。”

方濯假笑两声,将茶递到他的手里:“噩梦嘛,人人都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轻绮闭着眼睛去摸杯子,还精准地托住了杯底,分毫不让自己烫着:“我梦见我好像被狗熊刁窝里然后吃了……”

“你怎么会被吃呢?你那么牛。”

“我是没被吃,”柳轻绮说,“好像后来有谁来解救我了,一剑把那个熊给劈了,我说哥们真厉害我以身相许吧,哥们就压上来了……”

“……你还是再睡会儿吧。”方濯看着他的嘴巴边嘟囔着话,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吹茶,觉得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将茶抢过来,自己给他吹了吹。

柳轻绮没反抗,头一歪,便作势靠着床头又要睡。方濯赶紧把他放下:“躺下躺下,坐着睡干嘛啊?”

“我想回家。”柳轻绮说。

方濯将被子给他拉上去,低声说:“明天就走了。今天,仁城城主还要再来看一看你。”

不过他没等到柳轻绮的回话。柳轻绮前日一下午没休息,晚上又因为腰疼将近两个时辰睡不着觉,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醒就难醒,一整个瘫在床上,估计没个办喜事的在他旁边敲上一阵锣,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

方濯提的茶成了一壶空话,最后被他一杯杯坐在桌子旁边,出着神喝了。柳轻绮受伤的事情最开始就已经被仁城城主知道,但是后来客栈一事闹大了,又是一段时间的胡乱猜疑,有的猜测是师徒离心,有的猜测是走火入魔,还有的又将矛头指向了仁城,认为是仁城城主嫉贤妒能,估计下手残害方濯,风言风语,众说纷纭。只是前两者还好,柳轻绮一闭耳朵当听不见,方濯也不能出来一拳一个揍死造谣的,两个人一装死,事情也就慢慢在新的乐子之间消弭了。只是仁城阴谋论越吵越大,也许人们就是喜欢将一件事情的责任归结为一个更为权威更为庞大的个体上——搞得仁城现在焦头烂额,解释被骂,不解释也被骂,无奈何之下,只得放出话来,由仁城城主亲自来看望柳轻绮。

不过柳轻绮对此事完全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的沉默,实际上就是装死。装死就是一种否认,如果他真的愿意,他是会跳出来喊人扯横幅的。

方濯坐在桌边,一口口慢慢地啜茶。他盯着桌面,那有一本柳轻绮放着的笑话书,装订很粗糙,是他在屋里闲得无聊找店小二要的。封面是一张说书人的工笔画,背后贴一副春联,除了能看出来是对联之外,其他的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这本书无疑带着深刻的旧时光的印记,就连里面的故事都是古旧而残破的,意思就是,有点冷。但太热烈的笑话容易让人疲倦,太灵活的神思也会让人慢慢地失去品味的意义,所以正是这种不是那么好笑又有点内涵本质在里面的,才最有读劲。

方濯翻开书,胡乱掀了掀,看到扉页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大概是店小二的。上面还拿炭笔画了几道笔划,被人涂过了,黑乎乎的一片,像是暴雨来前的阴云。

他一声不吭,面色有点严肃。手里的茶被送到唇边,机械地啜了两口,又被无意识地放下。他在想事。

方濯在想昨天晚上他和柳轻绮所有的聊天内容——如果可以称得上是聊天的话,这些东西都绝对是他所能够思虑很久的。柳轻绮有着太多秘密瞒着他,但是这样秘密又不能算是什么秘密:这并不是只是他一个人知道的,振鹭山稍微有点年纪的都清楚这些事情。但好巧不巧,他就把这些不算秘密的秘密藏得死死的,不仅他不说,别人也不说。

而当他昨夜连老脸都不要了、死缠烂打地一定要他回答的时候,柳轻绮却是这样问他的:

“你很向往战争吗?”

方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想到柳轻绮装了那么久的扯皮王八憨八龟,一出水冒了头吐个泡泡,就吐出来这么大一个,凑上去像是能把人噎死。他磕磕绊绊地说:

“我不是说我向往……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你在战争之中的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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