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过往旧事61(2 / 2)

“师尊,那这么说来,你岂不是……”

“哦,我没事,师姐师兄们都会罩着我,从小我就是在他们的保护之下长起来的。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他燕应叹要是想杀我,也得有本事上得来振鹭山。”

被方濯这么一提,柳轻绮似乎才从回忆中骤然脱出,眼神倏地收回来,打在他的面庞上,欲盖弥彰地低头整了整袖口。蓦然回应又立即转移注意力去干其他的事情,明显是一个撒谎的标志,要么就是随口一说漏洞百出,非但没有安抚下方濯的心,反而让他的胸腔束得更紧。

方濯低声道:“别这样说,师尊,你答应了我要将一切事情都告诉我,这个事情里是包括你自己的,我要知道的就是你的事情。燕应叹说你身上有毒,并且即将发作,是不是真的?我问了掌门师叔,他没有告诉我,但是——”

“哦对说到毒,云意那个毒你就不担心?”柳轻绮啪地一下打断他,“现在还有功夫过来扯皮,那可是燕应叹的毒,说不定云意危在旦夕,燕应叹今晚就能对他下手。你怎么不多问点他的事情?”

“他?”

方濯被突然打断,无奈之下只得把话咽回到肚子里。他当然明白这一突如其来的插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当事人不想再提,他再步步紧逼也不会获得什么好结果,只得顺着话茬下去,虽然不甘,但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再瞧柳轻绮,手指几下将袖口挽到了手肘处,此刻正顺着小臂再将它们捋下来,想的是什么,只要人长眼睛就都能看得出来。

“他没事。”方濯原本打算等柳轻绮交代完毕之后再谈这件事,如今也只能就着这一蹩脚的台阶走下来。

柳轻绮扬起眉毛看着他。

方濯说:“他不可能有事。他是燕应叹出关之后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振鹭山的弟子,而且还是内门弟子,甚至是你门下的,这么好的打探情报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云意又闹了这么一遭,门派上下戒严,昨晚就已加急回山,如此一来除了唐云意,还能有谁再落到他的手里?他就只能抓紧云意,这是他目前在观微门唯一的情报来源,就算是被戳穿,日后肯定也会想办法拉拢他,又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你真是这么想的?”

“那是自然,”方濯说,“除非燕应叹卸磨杀驴,自此也失去了在刺探振鹭山的机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自然也是有道理在。在方濯的思路里,燕应叹既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就不可能会因这么一点小事就放弃唐云意这么条大鱼。更何况唐云意实力一不如他,好控制不说,日后若有了危机,还好作为人质来提要求,又如何还能找到第二个?二即唐云意身份得天独厚,内门弟子外加观微门三弟子,只要控制了他就能随时随刻往柳轻绮的茶里下毒,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这样放短线即能钓大马哈鱼的机会,谁又能放过?

只是柳轻绮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的表情很平静,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沉默半晌之后,他扬扬下巴,示意方濯接着说下去。可让他再说,收获的也注定只能是废话。方濯只能道:

“就这么多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振鹭七门虽然同属一派,但是彼此之间交往也并不算频繁,各有各的过活,若是控制其他门的弟子,自然是得不偿失,那就只能——”

“那如果是你呢?”柳轻绮冷不丁地打断他。他的目光微微向上一浮,钉在某一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方濯剩下的话当即卡在了嗓子眼里,愣了一愣。柳轻绮静静地说:“那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不小心在浴桶旁着了燕应叹的道,被他无声无息种了毒,现在正在被他监视、被他寻找机会刺杀我,就好像昨夜你突然提着剑冲上三楼,二话不说直接指着我的喉咙要我的命……那个人为什么一定是云意,而不可能是你呢?”

方濯下意识道:“因为我——”

“因为”什么,他却到底没有说出来。只要人长了眼睛就都知道,那个就在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前磨亮了剑抵着他师尊喉咙的人可就是他,他在知道了燕应叹的秘密之后走出屋子,就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未能走出幻境。所以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怎么就非得是唐云意,偏偏不能是他?

方濯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屋内寂静无两,只能听到他胸腔扑通扑通乱跳的声音。柳轻绮抬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冷静了很久。他有些疲倦地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当我开个玩笑。我给你道歉。”

方濯忙道:“该是我说对不起,师尊。是我——”

“算了,没必要说,”柳轻绮说,“我只是……想到一些旧事。”

“你生我的气了?”方濯焦急道,“没事的,你该生我的气。我压根没想到会这样,我说这个人不会是我是因为我不会,”他顿了一顿,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连忙解释道,“是因为我不会答应他,我一定不会答应他,只要是伤害你的事情我都——”

伤害你的事情我都不会做。他正是这样想的,只是当要出口,一瞥见柳轻绮的眼神,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又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事已至此,所有的剖明真心也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只能沦为喊口号。故而到最后,他的嘴巴张了张,像是一口蒸气钻入火炉又紧接着随风吐出来,沉默了半晌,方才能说出一句:

“但……”

“师兄!”

门被骤然推开了,方濯的话像是被一根杆子顺着尾部往回一打,滴溜溜地钻回舌根,硬生生地顺着喉管咽了下去。方濯转头一看,门口赫然站了个叶云盏,背着光立在那儿,瞥见方濯,先是一愣,随即说道:

“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有点事情要谈。”柳轻绮接了话,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冲他使使眼色。方濯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跟师尊道歉。”

“道歉也别坐在这儿倒,让你好好卧床,你就在这好好睡几天,”叶云盏随即将目光投向柳轻绮,扶着门框上前半步,放低了声音,“师兄,出来一下,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我正在和方濯谈事——”

“很重要。”

叶云盏加重了语气。无奈之下,柳轻绮只能挥挥手,示意叶云盏过来把他推走,转头对方濯说:“先去休息,等我回来。”

没来由地,那明明如以往一般平静无极的面庞上仍无什么明显波澜,却意外叫方濯从这般湖水一般的平淡之中读出了些许安慰之意。这莫名的、不知是否出自于心理原因的安抚的目光成功让方濯冷静下来,至少让他的心脏不再跳得那么迅疾,如同要追赶某处滚滚黄沙,心头慌张也随之被抚平了一部分,他感到一阵放心,脸上颜色消退了部分,似乎也没那么憋气了。

叶云盏走过来扶住轮椅,冲他点点头。方濯在这安静里面默许了这一行为,眼瞧着叶云盏推着柳轻绮出门,随之关上门,这一声轻轻的合门声像是一寸蜻蜓点水的敲击木鱼的声响,不仅落到了地面,也似一片羽毛,似乎是如云一般轻盈、实则重重地停在了他的心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