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少年意气与寡廉鲜耻50(1 / 2)

其实最初柳轻绮死活闹着不收方濯。这就好像一对新成亲的夫妻在最开始不愿意要孩子一样,他还没玩够,不想承担这些责任,孩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累赘,会阻碍他玩的脚步。

可这孩子死缠烂打,明明已经被左右两张脸都啪啪删了两巴掌,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上凑。

柳轻绮没办法了,他去找魏涯山。魏涯山正襟危坐,认真得像个茶壶。他分外宽容地听完柳轻绮加着阴阳怪气又混着抱怨的请求,思考了一会儿以后,谨慎地说:

“收了他。”

柳轻绮的表情就像见了鬼。

“收了他,”一向最疼爱这个小师弟的魏涯山对他露出了疼爱的微笑,“你也是时候该收徒弟了。”

柳轻绮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自己。他慢慢地说:

“我二十岁,是时候,该收徒弟了?”

魏涯山点点头。

于是柳轻绮用自己的方法表示了抗议。他无时无刻不缠着魏涯山,立志要把他烦死。魏涯山吃饭的时候,他要跟着,开会的时候他要坐在旁边,就连魏涯山打坐的时候,他都要在屋顶上坐着,闲着没事就踢两脚砖瓦,或者是踹两下树干,一定要烦死他。

最艰苦的时候魏涯山整夜整夜地在房里批复文件,喊他回屋睡觉,柳轻绮不,他搬个小板凳坐在魏涯山旁边,一个劲儿敲锣打鼓,甚至还斥巨资买了只唢呐,输入特殊指令,一看到魏涯山就发疯,开始叭叭叭地吹,从《黄土情》吹到《百鸟朝凤》,最后连《霓裳羽衣》都吹出来了,吹得魏涯山不得不抬头,无奈地看他:

“你这唢呐怎么吹出琵琶曲来了?”

“哦,”柳轻绮也被它吵得够呛,只是表面功夫不能断,他得维持着这虚假的坚强,“它刚去德音门进修了一番。”

魏涯山接着低头批复文件:“德音门最近在学《霸王卸甲》,你这唢呐有点落伍了。”

柳轻绮怒不可遏,觉得自己和唢呐都受到了侮辱,立志要为唢呐报仇。

他在这唢呐曲中扑上前去,一把抱住魏涯山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让不让他走?”

魏涯山哭笑不得:“好好的孩子走什么呀?”

柳轻绮说:“我不收他,你让他走。”

“你收他,不会有问题的。这孩子脾气好,性格特别棒,天资在新一辈里绝对能排得上第一,你收了这个徒弟,未来不怕脸上没光。”

“那我也不要,我要脸上有光干嘛?”柳轻绮说,“我就想玩,他一来,我就玩不了了。”

魏涯山把他从身上摘下来,无奈地叹口气。他笑着说道:“怎么玩不了了?他和你年纪相差不大,撑死也就四岁,心思又活络,懂的东西多,你们两个人玩,不比你在那自娱自乐有意思?再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玩够吗?你可是从刚上山就玩到现在,轻绮,整整二十年了。”

“他第一次入门之战都没过,”柳轻绮语塞,开始强词夺理,“那你、你不能把这么一个人塞给我。说不定他心态不好呢。”

魏涯山啼笑皆非:“他心态要是不好,那这整个振鹭山就没有心态好的了。轻绮,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方濯第一次入门之战没拜师,人家不就是冲着第一去的吗。当时他都进前三了,结果后来半招之差输给了鸣妤,心里不服气,回去又练了一年,今年如愿夺魁,春风得意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他第一次就可以来,为什么第一次不来?”

“因为那回他不是第一啊,”魏涯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人家就是尊重你,崇拜你,想当你徒弟。所以觉得不是第一拜入你门下不好看,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吗。”

柳轻绮脸上白一块青一块。他有点生气,可又不好说什么。这孩子他见过,一看就是特别好相处的那种,跟人家说话总是嘻嘻哈哈的,整天勾肩搭背没个正形,认识他的都喊他“方濯师兄”。上课也认真,每次柳轻绮从书中抬头,就能看到他托着腮,手里拿着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太认真,可又好似带着一点出神,柳轻绮刚与他的目光一对上,就迅速地移开了。逃跑的那一瞬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怂,所谓眼神交流,就得真枪实棒地硬碰硬,用凶狠的目光给这小兔崽子上一课。

于是柳轻绮瞪回去,可是还没等他的目光停留一秒,就又被方濯那直直盯着他瞧的眼神彻底击溃。

说来惭愧,那时柳轻绮真心实意地觉得方濯的眼睛有病。他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只能把眼睛钉在一处看。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那一定就是他的睫毛有问题,不然怎么能盯着一个人看这么久却眨也不眨一下呢?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并不是方濯不眨眼——而是柳轻绮视力不太行,隔老远看不清他眨眼。

而现在想来,当初柳轻绮也不是没听说过方濯的大名:或者说,他太出名了,导致柳轻绮的逆反心理在一听到他要来拜师时就蹭蹭地往上涨。这孩子绝对是新一辈的佼佼者,他排第一,没人敢与他争,上一届入门之战着实是出了个大冷门,毕竟祝鸣妤在未进雁然门之前也是十分低调,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实力。

可就算如此,方濯依旧拿了第二,在他十六岁那一年的入门之战之中,他一骑绝尘,以完全不可忽视的差距赢了裴安之,不负众望,高调夺魁。

柳轻绮当时就坐在长老席看着他,也自然没有忽略他夺得桂冠之后,站立在台上看向自己的眼神。

柳轻绮当时就知不好,尽管隔着那么远,可方濯上课时所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重,在这恐怖回忆的加持下,他格外清楚地看清了他的眼神。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可又莫名其妙的,一处地方突然用力地一跳,以不可小觑的威力瞬间夺取了他的神经。

柳轻绮使不上力,他让方濯把自己推回了座上,坐在云婳婉旁边。云婳婉将水壶递给他,眼睛还盯着擂台看。柳轻绮毫不客气地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又抬手给方濯。方濯笑着给他接过来:“那我当书架子了。”

“替师尊拿点儿东西,不丢人。”柳轻绮大言不惭。

云婳婉听闻此言,笑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台上秋风尚起,而台下争斗正盛,刀光剑影。柳轻绮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此时那儿已经换了一个人,只是身上服饰看起来似乎与刚才的打擂人是同源的,估计是师兄弟帮刚被打下去的同门上来报仇之流。

这能上得了英雄擂的,不说是天之骄子,至少也得是师门佼佼。而从师尊与长老们的角度来看,这群孩子们的身手与技巧也不过只是小儿把戏,根本上不得台面,但最耀眼的就在于他们的气性,拙劣但是灵活、新颖的点子,以及独属于少年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年轻。

故而是人人看着他们,人人为他们叫好。几个上去没几招就被打下来的,也被师兄弟拍着肩膀安慰着。英雄擂上下一派热气腾腾又其乐融融的气氛,一天过去,已经出了几个小有名气的守擂者。他们来自于天下各派,剑法不同,派系不同,就连口音都有所不同,但却不妨碍他们同时于此一战成名,并列英雄榜上,此刻仍是新一届英雄擂的少年传奇。

少年人待在一起,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为其欢呼与彼此学习。振鹭山几个孩子养得都好,一个个趴在栏杆旁边看得仔仔细细,眼神抖都不抖一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你来我往。一旦出了亮眼场面,不止自家门派的喊,他们也嗷嗷叫,高兴得不行。里面最活泼的就是唐云意和君守月,这兄妹俩棋逢对手,碰到一块,就是喇叭和唢呐,硬生生地交织在一起,欢呼声能掀翻整个天幕。

“太漂亮了!啊!”唐云意哑着嗓子大叫,“那是龙吗?那是龙吗?他召唤出来龙了,我操!”

廖岑寒也扒着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眼睛都不舍得眨,追着那条龙跑了半天。

柳轻绮往前探了探身,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两人竞搏之间,有一条莹白色的龙正吞云吐雾,顺着天幕逐次攀上擂台的最高峰。

云婳婉笑了:“召唤流?不愧是天山剑派。”

登时四野惊呼不止,胜负由此而出,几个门派内长老也不由倾身而看,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擂台之上。那少年身着一身月白衣袍,手里一柄长剑,头发一只玉壶一般束了起来。两人缠斗一阵,彼此都已是气喘吁吁,那原来的擂主坐在地上,剑被丢到一侧,只浑身留了一件素简的袍子。那龙此刻还悬在他的头顶,尖锐的指爪对准他的天灵盖,虽定格在原地,却不免长尾席卷,喷云吐雾。

那天山剑派弟子收了剑,手中成诀,这头对那人道:“师兄,得罪了。”

那原擂主大骇不止,直至天山剑派弟子念了诀,那龙又化作一阵云雾,缓缓飘荡入他的剑尖,他才缓过神来。

那弟子走到他面前,冲他伸出手。原擂主愣了半晌,哈哈大笑一声,抓着他的手顷刻起身,抱拳行礼道:“阁下剑法精绝,在下输得不冤。但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弟子笑道:“天山剑派弟子林樊,无名小辈,不值一提。”

二人彼此行礼,那人便顺着擂台下去了。柳轻绮没有什么感觉,但不提身旁弟子们已经开始欢呼雀跃自动充当气氛组,云婳婉倒是也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林樊,原来是他。”

柳轻绮有些惊奇:“怎么,师姐认识他?”

云婳婉笑道:“你之前一直卧床,不问天下事,不知道也正常。这林樊要真论起来,还能跟咱们振鹭山拉上点亲缘。楼澜师弟是世家出身,母亲便姓林,他的舅舅有个儿子,入了天山剑派,两年回去一次,只要回去了,必定他母亲要抱着他哭一场。一月前楼澜师弟的母亲刚飞书一封,说她的小侄子因事这次回不来了,可把他的母亲伤心的,两天没吃下饭去。”

方濯接话道:“所以这次他没回去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场英雄擂?”

“大抵是了,”云婳婉说,“得了名声使母亲流了眼泪,注定顾此失彼。不过这一战下来,楼澜师弟的舅母便该笑了。”

她说的没错,原擂主刚下台,林樊还没站定,便被四野的欢呼声迎面而来,撞得一个踉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冲着四方拱拱手,有些羞涩地一笑。就算他在此之前算得上的是无名小辈,此战之后,也算是彻底出了名的——那条龙可是货真价实,在场人人都看得明晰。天山剑派的几个少年弟子更是骄傲不已,趴在栏杆上,扯着嗓子呼喊道:

“林樊!林樊!”

其他门派的也跟着一起凑热闹。振鹭山几个爱闹腾的小辈很快地加入,举着双臂趴在栏杆边,跟着他们一起喊:

“林樊!啊!”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方濯哈哈大笑起来:“干什么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上去一个和他交交手。”

一片混乱中,一个弟子举着双手探出一颗脑袋来,激动地喊他:“那是龙啊!方濯师兄,你刚没见吗?他可是把龙给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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