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吵了一架48(2 / 2)

方濯原默不作声,此时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柳轻绮没料到有这么一茬,微微一愣:“怎么了?”

“师尊。”方濯的脸上还涂得乱七八糟,堪称平面上的前俯后仰。然此时他已经止住了眼泪,牢牢抓着柳轻绮那一只手,似乎在那一瞬间突然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很严肃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柳轻绮的睫毛像刷子一样扫过自己的眼瞳。他的手指在方濯掌心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出来逃走,这是他紧张时下意识的反应。他也严肃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你参加那场大战了,师尊。”

柳轻绮的表情在某一瞬绝对与骤然听到深夜惊雷无异。他明显是被吓到了,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想说话,但是没成,方濯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是雁然师叔告诉我的,要是没有这一茬,我都不知道你的腰受到这么大的损害。”方濯的手指摩挲着柳轻绮的指缝,他将它牢牢握在拳头里,通红的眼睛映照出此刻低垂的床帐和一个披头散发的柳轻绮,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可却莫名坐出了一副剑拔弩张的悲壮气氛。

柳轻绮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皱起了眉。比起方濯知道这件事的事实所带来的冲击感,为何云婳婉会突然告诉这个大徒弟才是他更关心的:“你去问的她?”

“她告诉的我。”

“她告诉你?”柳轻绮说,“不可能,我跟她说过了,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

“可是你受伤了。”

“是,我受伤了,可这也不过就是一个意外罢了,这只是不分场合捣乱的下场,”柳轻绮想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却没成功。他很平静,可不难看出来已经有些气恼,“这和我是否参战没有关系,方濯。你别听她瞎说。”

“雁然师叔还能瞎说吗?”方濯盯紧了他,爬了半面眼白的血丝在此刻像是一弯血红的利刃,又像是半碗汹涌的波涛,“你什么也不说,所以我更信,师尊。我理解你想守住自己的秘密,可是你的伤没有必要不告诉我吧,平常难道不是我跟着你到处处理求助,难道不是我在照顾着你的起居吗?可是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腰伤这么严重,我都不知道八年前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师尊——”

“你说够了没?”

方濯骤然被打断,话卡在一半,胸腔用力地上下鼓动着,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柳轻绮平素说话总是轻言细语,仿佛多提高一点声音就将使他短命一年一样,总是格外小心。可此刻却不得不用如此暴戾的声音打断方濯说话,他这一声吼出来,两人都被吓到了。

柳轻绮收拢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没收住。他气息不稳,抿紧了嘴唇,表情已经染上三分愤怒。他盯紧了方濯,眼神里像是盛了三座破碎的冰山。他冷冷地说:

“你在怨我?还是在怪我?方濯,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的命,我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谁也没必要告诉,这就是我的原则。你怪我,你是用什么身份来怪的我?你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我没有什么身份,你要是不把我当你的徒弟,至少也把我当成一个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跟班,至少是个天天伺候你吃饭穿衣的仆人,无论怎么样,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情况——”

柳轻绮一把把手抽回去了。极度的愤怒使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血色,这反而使得他更像是生于人间。他的脸色红润,但是嘴唇苍白,指节因为用力扒着床沿而微微泛青,脖颈间出着汗,这是因为过大幅度的肌肉牵动而导致腰伤复发的结果。

他盯着方濯,想说话,却最终没说。可他的眼皮却垂了一半,自下而上仔细地看他,这是一种失望的标志。方濯原本在他抽回手就站了起来,却在那一瞬突然察觉到什么。他莫名其妙的火气顺势消解了一半,骤然爆发的气势也在柳轻绮盯着他的眼神中土崩瓦解。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说错话了。”

柳轻绮只看着他,沉默了半晌,一把拉住了帐子。

“我说错话了师尊,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方濯拽住帐子,与他手上博弈着。他突然变得十分恐慌,急切快速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担心你,我关心你,师尊,我就是觉得你什么也不跟我说会让我跟你很有距离,我不想这样,你对我是很好的,我也想对你好,师尊,我……”

他开始变得非常焦躁,并且语无伦次。手指紧紧地攥着帐子,不让柳轻绮将它撼动分毫。柳轻绮本来腰就痛,使不上力,一用力就感觉上下即将分离,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可不妨碍他就这么隔着帐子盯着方濯,看着他妄图解释,可是说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归于平静。最后方濯拽着帐子给他跪下了。他垂着头,语气又再度平稳下来。

“师尊,”他说,“你罚我吧。”

柳轻绮的目光下移,盯住了他。他平静地说:“你很少给我跪过。”

“是我错了。”

“起来。”

方濯一动不动。

柳轻绮的手拽紧了帐子,又想把它放下来。方濯一把握住他的手。

“你不知道我,”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仰起头,这回他倒是比柳轻绮低了不少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师尊,当我听说你那时候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你难过你不在吗?”柳轻绮说,“就算你在,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腰注定要断一次,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方濯,你起来。今天日子挺好的,我腰疼,放我一马。别给我添堵。”

方濯这才慢慢起身。他一站起来,就好像一张画屏一样,在柳轻绮的床上投下一层阴森的影子。他沉默着将手伸进来,要扶柳轻绮躺下,手掌是温热的,可是指尖却冰凉。

柳轻绮扯住他的袖子,制止了他的动作,掀开帐子,冲他挥挥手。

方濯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刚才哭了一通,眼睛还肿着。他不说话,但是很顺从地将头凑了过去,柳轻绮摸摸他的头顶,又擦了一把他的脸,指指床脚旁的冰块。

“自己拿一块去敷敷。”

方濯掀着眼皮看他。

柳轻绮按住他的脑门,抬手在他的眼睛上蹭了一下,这一来又凶又狠,擦得方濯眼皮生疼,忍不住躲了一下。柳轻绮拽着他的呼吸把他拎回来,掐着他的脸,命令道:

“笑一个。”

方濯脸上沉沉的,挑了半天嘴唇,才笑出一个压根算不得笑的微笑来。

柳轻绮却被他逗笑了。他撒开方濯的下巴,用手按上他的头顶,用力地压了一压。手臂的动作牵动了腰部的肌肉,又引动了陈年旧伤,痛得他心口连跳三拍。但他忍住了,没出声。

方濯弯身把自己送到他手里,眼神看着别处,半天才说:“对不起。”

“嗯,”柳轻绮说,“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许说话了。”

方濯抬起头看着他。

柳轻绮笑了:“你看你的眼神。”

他捏着方濯的两颊,微微用力,有意使他的嘴鼓起来,两人就这么对视。

过了半晌,柳轻绮才一撒手,对他发出了尖锐的评论:“河豚一样。”

河豚瞪着一双黑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他。

“哑巴了,哎。话不会说,哭倒是很来劲。”

柳轻绮叹口气。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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