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全写错了30(1 / 2)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壁画前的施工终于接近了尾声,方濯看着自己亲手施出来的一个坑,将剑重新放回腰间,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就嗖嗖的凉。

干了这么长时间,疲累已经将害怕驱赶得无影无踪,现在方濯是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大大咧咧往坟旁边一坐,整个人累得眼皮都跟着一起发麻:“师尊,挖不着!是不是不在这儿啊?”

那声音还在耳侧幽幽地唤个不停:“再往下……再往下……”

方濯一翻白眼,悲苦长叹一声,整个人都快直接后仰跌进那个坑里了:“姐姐,真不行了,您这是拿我当不要工钱的长工呢。再往下挖,估计咱俩就得同床共枕了。”

女子的声音顿了一顿,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沉默了两分。方濯一听她不说话了,一时又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实在是有点太不负责任,语气也有点冲,正想着要不要道个歉,一直在旁边站着看他忙活的柳轻绮倒是走上前来,笑嘻嘻地揉了一把他的头。

“好徒弟,说挖就挖,这行动力是没得说的,这么厉害,回去帮师尊把庭影居再翻修一次哈。”

“你又要怎么修啊?”方濯一看他就来气,他是万万没想到他说不让柳轻绮帮,这人就真在一旁杵着,宁愿被蚊子咬也不肯上来帮他一把,脚生了根似的扎在地底,真是半点良心都没有。

“之前不是修过一次吗,掌门师叔给你拨的钱,一半你用来喊人给你拆房子,另外一半叫人给你盖房子,最后屋内没什么变,房瓦倒是换了全新的。”

“哎呀哎呀,新年新气象,换换瓦说明来年有好财运,你不懂。”柳轻绮笑嘻嘻地将他腰间的剑抽出来,总算是有了点恻隐之心,“来来来,往旁边让让,为师现在就要接过你伟大的旗帜,来帮你完成这未竟的使命。”

方濯故意将头一歪,眯起眼睛,装出一副八十岁老人的样子:“什么什么?听不见!”

柳轻绮笑着踹了他一脚:“往旁边滚滚!”

“腿瘸了,脚断了,再踢一脚直接把腿卸下来给你看。”

“断了好啊,看你长得水嫩水嫩的,就把你留在这儿陪着这位姑娘共度余生了,”柳轻绮将剑柄往下一插,打算测量一下大概还有多少地方才能挖到目标点,嘴里还慢吞吞地跟方濯开着玩笑,“到时候你自己动手做匹纸马,生个纸娃娃,为师逢年过节给你来这儿带点儿烧鸡烧鹅什么的改善生活,平常你就喝露水吃太阳光就行了,多美好的神仙日子……嗯?”

方濯连反唇相讥的话是什么都想好了,一听柳轻绮发出一声疑问,转瞬就在脑中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了?”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硬邦邦的。”

说着,他将剑提起来,用剑柄扫了扫坑底的土,扫了大概十几下。

一面已经褪了色的惨绿色的表皮在泥土扑落之后浮现,正是一口薄皮棺材。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呜咽,那声音终于清晰起来,断断续续地发出轻轻的、细微的哭声。

方濯的喉咙一下子就哽住了。他撑着地,慢吞吞地将头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那棺材一阵,心中五味杂陈。

柳轻绮将剑提在手里,意味不明地转头看了方濯一眼。

随即他的嘴唇微微一动,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哎哟哈。”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方濯平静地说,“完成这项任务的大功劳是我,谢谢。”

两人换了个地方坐,这儿怎么说也是郊外,又临靠着山崖,总在这儿站着难免显得有点呆。为了防止变得太呆头呆脑,柳轻绮决定让他们两个都变得聪明些——于是现在的他们正坐在山崖之上,俯视着花岭镇沉入一片浓重的夜色之中,而身旁还坐着一个本不应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陌生的女子,头上贴着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符,面容清瘦,衣衫破烂,半张脸都是血,茫然地睁着眼睛瞧着二人看着的方向。

三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镇定地盯着一处,似乎那里即将跳出来什么金山银山以供众人采撷。身边散落了一部分符文,都是画错的:这可半点没有方濯的问题,虽然他画画只会画乌龟、写字如狗爬,但是在符文方面,由于上课听讲挺认真,所以基本上没有画错过,就这艺术能力,甚至还能在小测中屡屡得到“妙啊”的成绩。

这都是柳轻绮画的。满地的错的是他画的,姑娘脑门上那个也是他画的,他完全都记错了,将那几个长得特别像的符文混为一谈,蹲在地上捏着眉心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固魂符到底应该怎么画,便索性将所能想到的所有符文都画了一遍,一张张往人家脑门上贴,能碰上就算他运气好,碰不上那也是应该的,符文千千万,穷举法永远都是最傻瓜的,方濯想提醒他,却被柳轻绮一抬手,以那没什么必要的尊严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随后咬破了手指,开始在空白符纸上一遍遍尝试自己的新思路。

画了大概□□张,到最后方濯简直担心他即将要失血过多而亡。那手指上怎么着也得接上三层痂几天好不了了,方濯既觉得好笑得要命,又有点心疼。他总觉得柳轻绮流点血可能就要完,大概也有他实在是太白了的缘故。柳轻绮真的很白,据叶云盏这个不靠谱的说,他这个小师兄小的时候比墙还要白。贴上去跟墙纸别无两样,甚至还有点墙成了精长了两只眼睛一个嘴之类的意思。又说他白面粉一样白,放进米堆里连米虫都意识不到这不是它们的同类,四下奔走宣告,宣称这个世界上终于出现了和人一样大的米虫……

当然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被柳轻绮当头一棒,勒令七日不准进入观微门。不过叶云盏生平第一件事爱酒,第二件事爱凑热闹,第三件就是爱贩剑,自然不会为柳轻绮所拿捏。相传柳轻绮当初符文课没上好就是因为有个叶云盏天天在他旁边蹦蹦跳跳,闹得他手底下的符文都画成了王八贴他脸上,才导致基础打得一塌糊涂——不过方濯对此表示持保留意见,谁不知道这振鹭山最能闹腾的就是他柳轻绮,要说他少年时能乖乖坐在课堂上听讲一言不发,那方濯自己都能把自己眼睛给戳瞎了。

三人半晌不说话,其中有很大的因素是不知道说啥,另外的一个点,方濯觉得也许是柳轻绮觉得直接开口问不太礼貌。这时候他又有点思念唐云意,如果这厚脸皮没心机一张嘴就是弹珠噗噗噗往外吐的三师弟在就好了。一想起唐云意,身处于花岭镇之中的不安感就再度涌上心头,面对着面前沉在一片夜色之中的镇子,方濯一想起唐云意还在里面,就有点心烦意乱。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长叹一声,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可能会出现在唐云意身上的情况。

似乎终于听到了一点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叹息),那姑娘才敢开口,被磨破了的嘴唇还在流血,一说话就淅沥沥往下滴,声音很小地开启了话题:

“仙君,你心里有事吗?”

“我担心我师弟。”方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姑娘瞪了瞪眼,似乎是担心眼球从眼眶中掉下来,又悻悻地缩了回去。她半张脸都是血,身上也满是血泥交加,保持了死前最后的样子,甚至连面部表情都难以摆脱那种惊异与慌不择路。她的嘴角有些诡异地抽了抽,似乎是想牵扯出来一个笑安慰一下方濯,但也意识到自己笑起来并不好看,于是又默默地将笑容收回去了。

“你不用担心的,他没事。”

姑娘声如蚊蝇,声音却很轻巧,等将她的“容身之处”重见天日了,她才终于从那泥土的封印之中一跃而出,贴上了固魂符,连那破碎的记忆与神智也随之完整起来,在短暂的练习之后,她逐渐找回了曾经使用过的人类的语言,见到柳轻绮的第一眼,先是微笑了一下,有点像壁画上半明半暗的云,混杂着血和泥,面部表情便难免有些扭曲。

说实在的,当这么一个姑娘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人还是被吓了一跳。可一想到刚才就是这妹妹乖乖地蹲在旁边等着柳轻绮这个不着调的一张张画符,被贴了那么多次都一声不吭,方濯又觉得她可爱可怜,再看时也不会再如何感觉到恐惧了。

姑娘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人身,既是被埋藏了这么久,自然也非生前花容月貌。因而她只笑了一下,就迅速地收回了表情,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二人行了个礼,声音还有些喑哑,像是鞋底踩到松软泥泞的沙石之中发出的缓缓的摩擦的声响:

“对不起,仙君,我已经练了很多次了,如果还是吓到了您,实在抱歉。”

估计是看到了柳轻绮的那种脸色(他一经剧烈运动和长久的集中注意力之后便会显得极为疲惫),感觉是自己吓到了他,心下里起了内疚感。不过方濯知道柳轻绮会怎么做——果不其然,他这样说道:

“怎么会呢?能见到这么美丽的姑娘,分明是柳某三生有幸。”

想都不用想柳轻绮肯定又微笑了,因为尽管姑娘的脸上遍布干涸的鲜血,但她一听到这句话,眼睛还是肉眼可见地亮了亮。方濯有些无奈地悄悄叹了口气,柳轻绮嘴巴永远只甜在外面,对待自家就是夹枪带棒,能找着机会发挥就一定不会放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能算得上是个“妇女之友”——大姑娘小女孩都爱跟他说话,街坊的大娘瞧见他都爱多送两张饼,他看着温和有礼,永远让人喜欢,瞧多两眼也不至于令人脸红,那种奇异的亲和力(当他不说话只是站立在原地的时候)更是令人很难不喜欢他。

这便是事情的起因了:在柳轻绮“油嘴滑舌”的招待之下,姑娘的自信似乎终于又回复了一点。人所拥有的情感越多,她的神智就越明晰,她不必要走在路上,漂浮在空中也可以保持身体的平衡。这就是人作为“魂魄体”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能力,与方濯的课业与艺术大抵可以作为一个有效的案例来进行对比。她漂浮在空中,破碎的衣衫被夜风吹起,整个人也像是变成了一朵云。

“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不过我记得你们,特别是你,仙君,当时我上山的时候,你就站在山门边在和别人说话,由于你当时穿的和他们都不一样,所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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